85、《白狐》(1 / 2)

貴妃娘娘的人來請人, 侯夫人握住葉善的手不願鬆開,拉扯幾下,眼裡就湧了淚。

她忽然就明白善善為何今日打扮的如此奪人眼球了, 都是為了她啊!

曹貴妃一直以來就愛找她麻煩, 無論何時何地, 隻要她在。曹貴妃乾什麼都愛扯上她。搞不清的還以為她倆是一個宮裡爭寵的姐妹。

其實,曹貴妃也就嘴皮子占占便宜, 習慣了也就那麼回事。侯夫人跟顧家人在一起久了,也修出了一身“我不在乎你,你就是個屁”神功。她想跟善善說:沒關係的啊, 我都習慣了。

然而,當有人肯站出來擋在她身前,她還是忍不住熱淚盈眶。

侯夫人天生長了一副柔軟心腸,但凡有人對她一丁點好,她都會記在心裡。外在表現就是熱淚狂湧。這世上的人, 有人遭遇不幸,會加倍的珍惜彆人對自己的好, 哪怕是一星半點,都能從中汲取溫暖, 堅定倔強的活下去。有人則化身為惡,像隻吸血螞蝗, 瘋狂占有, 透支彆人對自己的好, 認為理所應當,一旦彆人停止付出,就會在心裡加深這份惡,得意洋洋的宣告:看吧!世上的人都一樣!沒有一個好人!

*

葉善眨眨眼, 伸出手擦了侯夫人眼角的淚,“奶奶說,人痛的時候會哭,傷心的時候會哭,感動的時候會哭,高興快樂的時候也會哭。嬸子,你為什麼哭?”

顧老太太想不起來,她說過這樣的話嗎?

邊上的宮人不耐煩了,催促道:“好了沒?貴妃娘娘讓劉夫人過去陪坐說話,天大的恩典,搞得像生離死彆似的,像什麼樣子。”

侯夫人本就是好哭包,眼角被葉善碰一下,眼淚就跟汪洋一樣,一發不可收拾了。她本就是感情充沛之人,激動之下,將她一攬,帶著哭腔道:“嬸子喜歡你呀!”

葉善在她懷裡停了停,侯夫人的身體非常柔軟,還很香,讓人特彆安心。她說話永遠溫溫柔柔的,生起氣來指著人的手指頭都是軟的。

像是沉睡的記憶被喚醒,葉善想起了一個人,一個她已經記不起臉的人,那人也是這般溫柔的,說話動作永遠都是不急不忙,她不像奶奶那般有大主意,出了事永遠護在她前頭,但是她會非常溫柔的問她疼不疼?然後試探著張開懷抱,說:“你要是難過可以在我懷裡哭一下。”

葉善跟了她半個月,後來她也死了。

然後葉善就變成了她,除了不會像她一樣動不動就掉眼淚,她模仿了她的神態,動作,語氣。後來她又遇到了很多人,學到了更多東西,但她最穩定的性格特征還是像她。她想:沒有人記住她了,除了我。我答應她的,不要忘了她。

記憶在刹那回籠。

葉善在侯夫人懷裡拱了拱,張開手臂將她抱住。

宮人瞪大了眼,簡直沒眼看。

這是小娃娃要離開娘親懷抱嗎?這般難舍難分?

不止是她,就連顧老太太都有些受不了了。顧家人性子都有些虎,包括畫屏銀燭,全都是一臉被肉麻到了的表情。

行吧,肉麻娘找著了肉麻女兒,肉麻到一家了。

離得近的夫人小姐們,也伸長了脖子張望,很多都沒認出葉善,或壓根沒見過她的,隻竊竊私語了起來,有猜測是侯夫人娘家侄女,也有突發奇想,壓低聲音耳語:不會是她親女兒吧?

侯夫人激動起來容易忘乎所以,顧老太太畢竟是一家子的定海神針,拍了拍兒媳婦的肩,示意她,差不多就可以了。

宮人早等得不耐煩,陰陽怪氣道:“請吧!劉大娘子!”

相較於侯夫人的淚流滿麵,顧老太太意外的發現,善善從侯夫人懷裡抬起頭,滿臉笑容,彆說淚痕了,連應景的紅了眼眶都沒有。

有時候老太太覺得善善和她兒媳婦很像,像是失散多年的親母女,從她第一眼見到她的時候,就這樣認為了。

後來她又發現,並不一樣,很不一樣。

然而,當她倆此時此刻彼此溫柔對視時,老太太又驚異的發現,一模一樣。

大概,這就是緣分吧,老太太解釋不了這種奇怪的感受,最後隻得一笑置之。

在她看來,應付一個貴妃而已,多大事。並不值當又哭又笑的。

葉善跟著宮人走了,腳步輕盈又快樂,宮人幾乎追不上她。風吹起她雪白的衣裙,毛茸茸的頭飾,輕快活潑,像是一隻靈動的狐。所經之處,引起陣陣騷動。

貴妃娘娘失神片刻,直到葉善到了她麵前,曹貴妃沉了臉,不高興了,“你個已成婚的小婦人,怎的如此不莊重?”

葉善笑:“是的呢,貴妃娘娘說的對。”

曹貴妃:“你都知道,你還笑?”

葉善:“可是我很開心呀,控製不住。”

話都說幾輪了,宮人才追上來,瞪了葉善的背影一眼,又默默退下去。

端靜王妃沒見過葉善,好奇道:“我竟不知臨安城何時來了這樣一位美貌的娘子?你是哪家的?呀!不會是顧家定下來的孫媳婦吧?”

此話一出,瞬間收獲周圍眼刀子無數。

端靜王妃捂了下嘴,收斂笑容,尷尬道:“我是說錯了什麼嗎?”

邊上已有人湊過來,耳語了幾句。

端靜王妃表情變了變,難為情道:“真對不住,原來是工部左侍郎劉大□□室。劉夫人,快過來這邊坐。”

曹貴妃扭過頭,不怎麼高興,“王妃,人是我請過來的,我還沒說上兩句話,你怎麼就跟我搶人了?”

端靜王妃老好人,生平最怕惹麻煩,忙說:“原來是貴妃娘娘的閨中密友,是我唐突了。”

曹貴妃一噎。

恰在此,宮人來報,說童小姐已經準備好了,可以開始表演了。

曹貴妃就沒管葉善了,故意晾著她。

鑼鼓起,絲竹響,男子悠揚的低沉嗓音響起。場地正中,伴舞揚起白紗,如夢似幻。

葉善回頭看了下,往貴妃邊上一站,“讓讓,”話音方落,就挨著貴妃坐了下來。

雖是挨著,中間也是隔了兩指距離。

眾人雖對場中歌舞感興趣,但並不妨礙她們八卦,很多人目光就沒移開過。

曹貴妃坐在醒目的看台上,葉善一坐過去,不止是先前一直關注這邊的人,就是已將目光移向舞台的,也被身邊人戳了下轉了目光。

曹貴妃還沒說什麼,曹六受不住了,忽得一下就要站起來,被她娘一把抓住,扯了下去。

這麼多王孫公子都看著呢。小六要是再失了儀態,將來還這麼嫁的出去。她過年就十九了啊!

曹貴妃將滿嘴的驚訝吞進肚子裡,說:“葉善是吧?你可知你這樣是犯了尊卑不分的大罪?”

葉善仍舊笑眯眯的心情很好的樣子。

貴妃看她的妝容,隻覺的閃瞎人眼。

葉善:“我嬸子看著我呢,我覺得我要是不坐下來,她心裡肯定會難過。”

曹貴妃嘴角一抽,“你就這麼明目張膽的和顧家攪和一起去了?你當我曹家是什麼?”

葉善眨巴眨巴兩下眼,眼裡有光。

曹貴妃無端被看得心頭一慌。

葉善:“貴妃娘娘,你要是寂寞的話,這裡男孩子女孩子這麼多,你乾嘛不選一個喜歡的……”後麵的話沒說,而是挑了下眉。

曹貴妃心神巨震,勃然大怒,“你!滾出去!”

台下,童小姐披著珠光寶氣的華貴狐裘翩翩起舞,本應是全場最矚目的存在,卻因為貴妃娘娘那邊的變故,失色不少。

尤其是貴妃娘娘那一聲失聲大吼,伴舞的女子腳下一絆,撕裂薄紗,吟唱的男子嚇的跪倒在地,表演戛然而止。

葉善起身:“那我走了。”

曹貴妃:“你站住!”要不是眾目睽睽之下,又是冬狩這樣特殊的場合,她真想賞她耳光。

“你就站那!對!一步都不要動。”曹貴妃咬牙切齒道。

貴人們待的地方,都燒了爐子,三麵搭了毛氈,雖不比室內,卻也是溫暖的。葉善方才走出去,人還站在看台上,卻頭無片瓦遮身,迎麵冷風呼嘯。

葉善遠目看向顧家婆媳,歪了歪頭,笑了。

不動就不動。

鼓聲又起,絲竹管弦奏響,童小姐咬牙切齒,再次翩翩起舞。

《白狐》的曲目有些長,眾人漸漸的重新被拉回視線,大概是相似的打扮總不由自主的引人比較討論。

就連曹貴妃都不由自主的將視線裡的倆個人比較了好幾個來回。

毫無疑問,童小姐是美的,美得毫無爭議。然而,美是美了,總覺得差了點什麼。然後她就看到葉善側過臉,頻頻朝女眷那邊張望,露出笑臉。

是了,就是這眉眼間的靈動,狐狸精合該是這樣,即便不動不跳,隻要一個眼神過去,就能叫人不由自主被牽走了神魂。

曹貴妃仔細研究了下,最終得出結論,肯定是眼妝的問題!

葉善今日畫了眼妝。

誰畫的?

手藝不錯嘛。

我也要畫。

《白狐》敘述的故事漸入佳境,有心腸柔軟的女子,不禁落下了眼淚。貴妃也不由自主長長一聲歎息,“多麼感人肺腑的故事啊。”

邊上人一片唏噓,懷著對美好愛情的向往,都有被感動到。

歌舞結束,女眷們還未回過神,對麵公子們掌聲雷動,還有孟良輕浮的情不自禁吹起了口哨。

曹貴妃滿腔柔情被打散,接下來就是少年少女們的歡快時間了,她心裡有些不爽利。於是她又注意到了葉善。心裡想著,你就算砸了童小姐的場子又有何用?你打扮的這麼好看又有幾人敢明目張膽的看你?還不是跟我一樣空負美貌,孤芳自賞。

這般想著又生出了幾分同病相憐之感。

那邊端靜王已起身,狩獵馬上開始。

有女孩子早就換了騎馬裝,在兄弟的陪同下,一起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