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打雀牌吧?”老太太忽然提議道。
雀牌與現世的麻將差不多,青宣人都愛玩的老少皆宜之居家必備。臨安人自詡高人一等,看不上這個,若是要給青宣人這一愛好一個字評價,那就是——俗!
早先,老太太手癢的時候還會搬一張桌子,叫幾個人一起搓牌,後來漸漸就不打了,總覺得偷偷摸摸像做賊似的,沒勁!
那就入鄉隨俗吧!
但是,每年顧侯回來,他是不能出門的,一天到晚窩在房裡,總不能一直和夫人恩恩愛愛,旱時旱死,澇時澇死,誰受得了?總得找點事做。
於是一家子就躲在侯夫人的房間賭錢。
往年都是第二天開始賭錢,今年真是開了先河了,年三十就開打了。
顧侯最先響應,無比興奮:“來來來!乾乾乾!”
侯夫人從櫃子裡翻出雀牌,顧誠已乾脆利落的撤了桌子上的糕點,葉善給老侯爺腰後墊了軟枕,又問:“爹,你腰疼需要我給你揉揉嗎?”
顧誠插話:“善善,你彆管他,有人心疼。”你要心疼人,怎麼不心疼心疼我?我骨頭也疼。
顧侯不爽快:“嗬!嫉妒已讓你麵目全非!”
顧誠:“娘,你坐那邊,我坐爹的上家。”
顧侯無所畏懼:“經過一年的苦練,我的牌技已登峰造極,無與倫比了!”
每年他都這麼說,每年他都輸得連褲衩都不剩,嗬,腦子是個好東西。
老太太:“彆吹牛了,銀子呢?銀子帶了嗎?”
顧侯大手一揮:“善善!把我那皮袋子扛來。”
顧誠聽見,不勞善善動手,一把拎過來。一皮袋銀子,真金白銀還有銀票,好幾千兩。顧侯接過,遞給善善,“給爹看著錢袋子,待會看爹大殺四方,贏錢了給你買紅頭繩啊!”
葉善笑眯眯抱著錢袋子。
顧誠化成顧懟懟:“爹你話說反了吧?你是輸的隻剩買紅頭繩的錢了吧?”
侯夫人說:“善善,你坐我邊上,我教你怎麼打?等你學會了,我讓你打。”
葉善:“我不打,我給你們看錢袋子。”
侯夫人:“贏錢了給你買好吃的啊!”
老太太:“對,小女孩子不要學打牌,人都學俗氣了,你就看錢袋子挺好,待會不管誰贏錢了,都分你一半。”
大家都看出來了,老太太癮大的很,牌桌上連奶奶都不做了,生怕侯夫人為了教葉善,影響打牌速度。
一家子就這麼打起了牌。
顧誠以前打牌都不帶腦子的,就這樣,最後還是他爹慘輸,反正最後錢都被倆女人贏去了。今年彆有不同,他有意表現,秀智商,接連胡牌。
老太太連聲誇讚:“小誠今年長進了啊!長大一歲,腦子也靈光了!”
年輕人總怕被笑話,愛在心上人跟前表現,一聽就急了:“老太太,我以前一直讓著您,您真以為我跟我爹一樣……”
顧侯鼻子一哼,嘴一撇,“娘們兮兮!幺雞!”
顧誠咬牙:“碰!”
顧侯:“九餅!”
顧誠:“胡了!給錢!”
葉善身上掛著顧侯的錢袋子,手裡捧著侯夫人做的糕點,滿場跑,給錢。
顧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果然名不虛傳。
這一家子殺紅了眼,賭注又大,一袋子金銀很快見了底。
顧侯額上冒了汗,他是真心實意的喜歡打雀牌,每年也情真意切的想贏錢,奈何……奈何他咬碎牙齒和血吞,實力不允許。
他倔強的自尊,悲傷的心,顫抖著手,猶猶豫豫,抽出二餅,不料半道被葉善抓住手,按了回去,抽出一張牌就打了出去。
老太太大笑:“碰!碰!我的乖乖兒!”
顧侯往回搶:“不算!不算!我一個對子被丫頭給拆了,不算!”
老太太不管他:“你閨女打的牌,怎麼能不算?”
顧侯還要往回搶,被老太太一巴掌打回去,橫眉冷對:“那麼大人了,怎麼還輸不起了?”隨即打出一張牌。
顧誠接牌,看了善善一眼,嘴角微微一笑,打出一張牌。
顧侯眼裡冒光,“哎?哎!”就要抽出碰了,葉善比他還快,摸了張牌,隨便一放,抽出一張又打了出去。
顧誠眸光閃了閃,有些詫異。
顧侯急了:“你不會打彆亂打啊!顧誠那張我可以碰啊!我能碰的啊!不算不算!”
侯夫人已經搶先接了牌,“落地反悔是王八。五條!”
老太太:“吃!嘿嘿,善善,對,乾的好,你就看著你爹,哈哈……三萬。”
顧誠:“吃!”
葉善忽然推倒顧侯的牌,搶過顧誠拿在手裡的三萬。
顧侯急得都要得失心瘋了,手忙腳亂的扶起牌:“閨女!你不能這麼乾啊!你們不能四個乾我一個啊!”
葉善又推倒,將顧侯理好的牌重新打亂了次序,按住,不給顧侯再動,淡淡道:“胡了。”
老太太還在笑,伸長脖子一看,笑不出來了,“還真胡啦?”
顧誠的目光落在葉善臉上。
侯夫人吃驚了,“不會吧?”
顧侯認真看了遍,才發現果然胡了,樂不可支,蒲扇般的大手往兒子妻子麵前伸:“給錢!給錢!”
這之後,顧侯打牌就全程不帶腦子了,“善善,出哪張?”
“善善,我碰還是不碰?”
“善善,我吃嗎?”
顧誠心說:“爹,你再大聲一點,讓我們都知道你手裡抓了什麼牌。”
老太太嫌他:“要不你下去,讓善善上。”
侯夫人:“對!你下去!”
葉善溫溫柔柔:“我不打,我不會打牌。”
顧侯坐久了,腰很不舒服,他站起身,讓出位置給葉善。
葉善不坐。顧侯一把捏住她的肩將她按到座位上。
顧誠:“爹,你輕點!”
侯夫人:“就是,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皮糙肉厚。”上手就要幫忙揉肩。
顧侯看兒子不順眼的很,就知道挑撥關係!搬弄是非!他手哪有那麼重?就算以前有,跟夫人待久了,他也知道分寸了。
於是非常憤怒的指著顧誠,衝葉善惡狠狠道:“老子早就看這小子不順眼了!善善,你要給你爹報仇!殺他個片甲不留!褲衩都不剩!”
侯夫人咳嗽,莽夫就是莽夫,一激動就說粗話。
葉善默了默,將顧誠定定一看,“好的,爹!”
顧誠被這一眼看到了心裡,這是真的要殺他的目光啊,他恨他爹。
剛開始幾牌,顧誠還放牌,葉善似有所覺,奇怪的看了顧誠好幾眼,不過也沒拒絕,送到家門口的牌不吃白不吃。
顧侯什麼都看不出來,得意得不行,要不是葉善是姑娘經不起他的巴掌,他早就激動的呼上了。
顧誠心裡還有些小得意,他示好,心上人瞧出來了。
牌局過了兩圈,就有些不對勁了。
葉善無論是碼牌,出牌還是打牌都非常快,有些時候摸了牌不看一眼,直接打出去。
顧老太太也有摸牌直接打出去神功,因為她之前打過幾十年了啊,手指頭一摸,就知道是什麼。
顧誠會算牌,但摸牌不行,接了牌肯定要看一眼。奈何,他被葉善盯上了,隻要他慢一點她就催。搞得他打錯了好幾張。
顧侯哈哈大笑。
顧誠心想,這不行啊,善善要是沒這實力,我放她牌,哄她開心。然而,她是美貌與實力並存,我要是還自作聰明一定會被她看不起。像她這樣的女孩子應是更看重實力,我不能再放鬆警惕了,必須認真起來。
於是接下來,一場放鬆休閒的牌局,陡然一變。
劍拔弩張。
還彆說,輕鬆有輕鬆的好處,緊張也有緊張的刺激。
至少顧侯撐著腰,看得熱血沸騰,一會大笑一會歎氣。
顧老太太和侯夫人的牌,倆小輩不碰也不吃,隻上下家對乾。
後來,葉善連顧誠的牌也不吃了,橫了他一眼,道:“我不占你便宜,勝之不武。”
顧侯莫名的就從葉善挑釁的語氣中感受到了千軍萬馬麵不改色的豪氣,發自肺腑的覺得,“她就該我閨女啊!”
一場廝殺,兩不相讓。
最終,葉善也沒將顧誠殺到片甲不留,因為打更的棒子響了,過了淩晨,外頭劈裡啪啦的忽然響起了炮竹。老太太和侯夫人都累了,推了牌,樂嗬嗬道:“不打了!不打了!新年到啦!”再打下去就要翻臉了吧?哈哈!
侯夫人笑眯眯,情不自禁吟道:“炮竹聲聲辭舊歲,合家歡樂迎新春。”
顧誠心裡長舒一口氣,從來沒有哪一年像今年這麼累的,太費腦子啦!腦仁都開始疼了,再堅持一會,他肯定得投降。
抬頭一看,葉善正冷冷的盯著自己,一臉晦氣。
顧誠:不至於吧?
難道我做錯了?於是他火速將智鬥模式調整到求生模式:“要不,下回,我讓你?”
葉善:“誰要你讓了?”
顧誠無比真誠道:“我牌技不如你,真的,你學得比我遲,上手比我快,再打一會,我肯定報廢,我看你是越打越精神,腦子越用越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