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給手上的絡子收了尾巴,又往長離身上比劃了兩下。
“這條五彩的最明豔,和春天正相襯,明日就戴這條新的吧。”
長離開心地轉了個圈,“好!”
在夫人的巧手打扮下,她就是這條街上最漂亮的劍。
這一天,長離都跟著夫人在屋裡屋外忙忙碌碌,像極了一條小尾巴。
夫人提前收拾好白白的房間,將床榻拍得柔軟蓬鬆,再將軟墊放春日的暖陽下曬一曬,浸透陽光的味道。
夫人甚至在廚房提前準備了一隻鯈魚。
這是長離見過的最奇怪的魚,外形如雞,身披紅羽,生有三尾、六足、四目。
當它在水池裡發出喜鵲般的叫聲時,嚇了長離一大跳。
也不知夫人是從哪裡搞來的怪魚。
夫人看見被嚇得退了半步的小長離,卻是笑出了聲。
“彆怕,這是儵魚。食之可以已憂,是難得的好東西。”
長離好奇地湊近看了又看。
隻見夫人眉目溫和地伸手拽住魚尾,用鍋鏟在魚頭上猛敲了三下。
儵魚在發出一聲淒厲的叫聲後,就被夫人徹底拍暈了。
夫人動作麻利地起鍋生火,將這條半死不活的儵魚丟進鍋中,又往鍋裡加了一堆奇形怪狀的配料,才扣上鍋蓋。
她扭頭看見長離一副被震懾住的呆模樣,溫柔地解釋道:“這魚就得這麼燒上個一天一夜才好吃,白白最喜歡我做的鐵鍋燉儵魚了。”
“現在隻能讓你聞聞味兒,等你化形的時候,我再專門給你燉一鍋。”
長離的腦後默默流下一滴冷汗。
這粗獷炮製的魚,跟夫人平日做的精致點心,完全不像出自一人之手。
陪著夫人忙了一個白天後,長離早早地就躺上劍架睡了。
半夜迷迷糊糊間,她甚至聞到了一股奇異的香味。
長離在睡夢中抽了抽鼻子。
一定是夫人燉的儵魚入味了,這香味都從廚房飄到這兒來了。
長離嗅著香味,在劍架上翻了一個身。
下一秒,她恍然驚醒。
這味道不對啊,除了異香,她甚至聞到了一股柴火味。
長離猛得從劍架上起身,一扭頭就看見窗外通紅的火光,映得黑沉沉的天空都泛起了紅。
長離慌忙衝出了房間,往夫人的居所飛去。
原本精心打理的漂亮院落已經陷入火海,嗶嗶啵啵地燒著,時不時地濺起星星點點的火光,在夜色中轟然炸開。
長離一路橫衝直撞地闖進夫人的院子,隻見這裡的火光比前院更盛,灼熱的火息隨風揚起,逼得她不能再進一步。
長離焦急地朝著裡屋大喊:“夫人,您在裡麵嗎?”
屋裡悄無聲息,除了大火燃燒房屋的聲音,便再無一絲回應。
長離急了,若是夫人正好在這時陷入昏睡,又怎麼能及時醒來。
長離盯著眼前的火光看了兩秒,咬咬牙。
她是靈劍,本就是從冶煉爐中誕生的,縱使這火再旺,她也要為了夫人闖一闖。
長離下定決心,便一頭衝進了火海。
火舌舔上劍身,初時有些刺痛,接著便是一片火辣辣的疼。
長離忍受著烈火炙烤,從一間屋子穿進另一間屋子。
大火模糊了她的視線,時不時有燒斷的木塊和碎片簌簌落下,逼得她狼狽躲閃。
長離第一次痛恨自己不是一個修士。
哪怕她能掐一個禦水訣,都比現在硬著頭皮瞎闖強多了。
長離好不容易衝進位於最深處的臥房,隻見床邊的帷幔已經完全燃燒,高高的火焰將那張拔步床圍了個嚴嚴實實。
透過重重火光,她隱隱約約看見一個側臥的人影無聲無息地躺在那裡。
長離當即衝著拔步床的方向大喊道:“夫人,您醒一醒!”
床上的人影沒有給予一絲回應。
長離身上的劍鞘已經在大火中脫落,原本銀光閃閃的劍刃蒙上了斑駁的灼痕。
她深吸一口氣,正想朝著拔步床飛去,頭頂一道沉重的房梁卻在此時不堪重負地轟然倒下。
長離險險避開落下的房梁,眼前卻出現了另一幅讓她目眥欲裂的畫麵。
一個穿著黑袍的人影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床邊,周圍的火焰仿佛欺軟怕硬一般避開他的身側。
他旁若無人地朝著昏睡的夫人伸出了手——
“住手!”
長離這一聲驚動了黑衣人。
他輕描淡寫地瞥了長離一眼,眼神冰冷,沒有一絲溫度,仿佛掃過一件死物。
“沒想到這裡還有一個小劍靈,莫不是阿朝養來逗趣解悶的?”
長離驚恐地看著他對著自己抬起了手。
“不過以後,阿朝就不需要你了……”
一道法術重重地打在長離身上,長離眼前一黑。
她看到的最後一個畫麵,就是黑衣人小心抱起床上的夫人,消失在茫茫火海中。
又一根房梁塌了下來,重重砸在長離的身上。
劍身顫了兩顫,長離卻無力再發出一聲□□。
這場大火燒了整整一夜。
直到第二日清晨,同住一條巷子的鄰居早起打水,被眼前這片燒成黑灰的院落嚇了一跳。
“發生什麼了,好好一座小院,怎麼一夜之間夷為平地……”
另一位出門的鄰居使勁揉了揉眼睛,懷疑自己是花了眼。
“我昨晚什麼動靜都沒聽到,你聽到了嗎?”
“我也沒有,不知道怎麼回事,我昨晚睡得前所未有的沉……”
“我記得這家是住了一個安安靜靜的小婦人吧,也不愛出門,我都沒怎麼見過她,隻有偶爾有個少年上門給她送東西。”
“我也沒和她打過交道,不過這麼大火,她若是在家,怕是連妖骨都燒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