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鄰居們說話間,一隻白團子突然從巷口躥了出來,他三兩步蹦到燒成灰燼的小院前,發出一聲不可置信的“嘰——”
鄰居們看到白團子,互相對視了兩眼,小聲問白團子:“你是這家的幼崽嗎?”
白團子沒有搭理人,他直接一路朝著主院奔去。
白團子在一片廢墟中嗅來嗅去,停在了那張拔步床的位置,用一雙爪子來來回回地翻找著什麼。
走動間,他的爪子踩過一塊臟兮兮的金屬,留下一個淺淺的爪印。
這時,一個身穿藍袍的青年急匆匆地巷口跑來。
一邊跑還一邊念叨著:“小公子,你慢點跑。你這回修煉出了岔子,變回幼崽期,連話都不會說了,萬一走丟了,長老們不得活剮了我……”
青年的話語在觸及眼前這片廢墟時戛然而止,“這是——”
旁邊的鄰居看見青年,趕緊道:“你們認識這戶人家啊,昨晚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我們一覺醒來就成這個樣子了,你們要是認識,是不是得去妖務司報個案……”
青年謝過鄰居,跑進那片廢墟裡。
白團子依然不死心地在灰燼中刨來刨去,喉嚨裡時不時發出一聲低落的嗚咽。
身後毛絨絨的大尾巴也悲傷地垂了下來,拖在地上,沾染上一片片黑灰,完全不複最初的雪白蓬鬆。
青年蹲在白團子身邊,努力勸說道:“小公子,我們先回去跟長老們彙報吧,或許夫人這裡出了什麼變故,但是隻要人沒在火中……總能想辦法找到的……”
白團子扒在廢墟上,抗拒地搖了搖灰撲撲的尾巴。
青年繼續道:“隻是院子被燒了,夫人一時沒了落腳點,可能會直接去長老那裡尋你呢?”
白團子似乎被勸動了,他遲疑地抬起頭,露出一張蹭得斑斑駁駁的小臟臉。
青年忙取出一張帕子給他擦了擦,“您為了見夫人,特意一大早起來洗澡打理毛發,這下全蹭臟了,夫人見了還不知怎麼心疼呢……”
白團子連忙將臉埋在帕子上使勁蹭了蹭。
青年趁機抱起他,“我們回去重新洗洗,夫人指不定已經在長老那裡等著你了……”
青年帶著白團子離開了。
廢墟裡,一段露出半截的金屬微微動了動,帶著上麵的爪印也顫了兩顫。
又過了兩天,一群身穿統一製式藍袍的妖族青年圍著廢墟來來回回地搜尋查看。
一名狼族青年一邊翻著碎木瓦礫,一邊小聲抱怨。
“話說回來,若不是小公子要求,長老們應該都不會讓我們來這翻焦土吧?誰知道那一位是真的出了事,還是自己一把火燒了庭院走了呢,畢竟她是——”
“噤聲!”領頭的狼族青年瞪了他一眼,“這話也是你能妄議的?妖主早就下了禁令,不許任何人提這件事。”
抱怨的狼族青年怏怏地閉了嘴,繼續低頭翻著焦土裡的破碎雜物。
長離也被他從廢墟裡被翻了出來。
“這是一把劍吧?”
“看起來已經燒毀了,和其他雜物一並處理了吧……”
黃昏時分,一隻撿廢品的灰鼠妖從妖務司丟棄的一堆焦木中翻出了長離劍。
他掂了掂這塊廢鐵,“擦擦乾淨,說不定還能拿出去糊弄糊弄那些不識貨的小妖,好歹也能換頓口糧吧。”
*
三十年後,修真界。
兩名煉氣期修士在路口因為一把劍起了爭執。
“就你這破劍,還敢賣十八塊下品靈石?”
“你睜大眼好好看看清楚,這可是從妖界流出來的劍,和普通鐵劍可不一樣!”
“哈,真是要笑掉大牙,隻有我們人族才有劍修,才有匠人煉劍,妖族有那隻妖會造把劍看著玩?”
賣劍的修士氣紅了臉,“你愛要不要吧,我這就是妖族來的劍!”
從宗門裡偷溜下山,到小鎮上買酒的太炎真人正好從兩人身邊經過,聞言下意識頓住腳步。
妖族的劍?
他倒是想看看,和他們朱明峰煉的劍有何不同。
太炎真人拿起小攤上的劍,仔細看了看。
還真有股淡淡的妖氣。
他摸了摸劍刃,若有所思,看起來甚至像把靈劍,不過不知道遭了什麼難,變得連把普通鐵劍也不如。
不如帶回宗裡,扔進劍塚養一養吧。
養好了,又是一把靈劍,養不好,劍塚裡也不過多把廢鐵。
太炎真人痛快地付了十八塊下品靈石,將劍帶走了。
這顛沛流離輾轉各地的三十年如流水般在長離腦中滑過,當她再次醒來,發現自己回到了那片黑黢黢的山洞。
她一時有些恍惚,不知今夕何夕。
這時,一個低沉的聲音在山洞裡響起。
“你想修煉嗎?你想改變這不受控製被人擺布的命運嗎?”
長離下意識應了一聲,“我想。”
這道聲音裡透出幾分滿意,“那場多年前的大火雖然傷了你的劍體,但也往你的靈體裡刻了一道火印。你雖為劍靈,但也能以火入道”
“這方土地下剛孕育了一簇新生的地火,吞下它,或者是被它毀滅。”
話音落下,長離下方的土地驟然消失,她直直地往下墜去。
周圍的空氣越來越熱,熱氣扭曲了她的視線。
長離的心裡卻是出奇的平靜。
她就是長離劍啊,因得玉露滋養,生出了劍靈。
在那場大火中重傷,靈魂飄去了異界,直到劍塚將她的傷勢養全了大半,她的魂魄才重歸劍體。
小秘境裡的這場時光回溯,是她的機緣。
那簇地火,將成為她踏上漫漫修真路的第一步。
長離越墜越深,她已經看見了地心深處的那團紅色火苗。
小小的一團,卻散發著驚人的溫度。
好似靠近它的所有事物,都會在一瞬間化為飛灰。
長離的心裡卻沒有生出絲毫退卻,她加速衝向了那團火焰。
她會收服它。
她要重回妖界,去尋那個會溫溫柔柔給她打劍穗的夫人。
她還要找到那個踩了她一爪的白團子,告訴他:夫人出事前,一直盼著他歸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