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個人安靜的坐在房間裡,桌上的飯菜換了三次,每一次都沒有動過。
正在出差的嶽臨澤急匆匆從外麵回來,看到打開的電視後頓了一下,冷靜的關了屏幕,走到陶語麵前坐下。
“生氣了?”他平靜的開口問,仿佛這不過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陶語定定的看著他,半晌將手腕遞到他麵前,鏈條因此發出清脆的響聲,她垂眸道:“解開。”
“聽傭人說,你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我讓他們給你送些吃的。”嶽臨澤起身朝門外走去。
陶語猛的站起來,高聲道:“我仔細想了一下,我們不合適,所以戀人關係到此結束,麻煩幫我解開。”
嶽臨澤腳下一頓,淡漠道:“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我很清楚,嶽先生,抱歉。”陶語抿了抿唇,依然堅定道。想要被這個世界彈出去,首先她要到一個遠離副人格的地方,然後用自我催眠回到現實世界。
如果離副人格太近,腦電波會被極大的影響,自我催眠成功率就會被拉低,不利於她回去。
其實還有一個更簡單的辦法,就是她直接自殺。這是最快捷的方式,然而死亡雖然是假的,但死亡的感覺卻是真的,不到萬不得已的地步,她不想用自殺來解決問題。
她又開口叫他嶽先生了,這個稱呼換得那麼自然,仿佛之前那些稱呼都不存在一樣。嶽臨澤站在原地許久,壓下心底噴湧而出的戾氣,才緩緩開口道:“既然不餓,就休息吧。”
他說罷便轉身看了一眼陶語,接著扶著手杖朝床走去,躺下後閉上眼睛:“關燈。”
陶語對他的拒絕早有預料,因此此刻並不驚慌,她深吸一口氣緩了緩緊繃的精神,將燈關了後直接躺在沙發上。
既然已經做了決定,她就做好了打持久仗的準備。
沙發雖軟,但遠不及床上舒服,陶語翻來覆去遲遲不能入睡,腦子裡便想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先是現實世界的貸款,以及這次醫療合同的後續處理,接著便是床上那個人。
她胡思亂想很久,終於不舒服的睡了過去。而她睡著不久,嶽臨澤便將她抱了回去,所以第二天等她睜開眼睛,就發現自己又回了床上,反複幾次之後,她乾脆繼續回床上睡。
隻是從這天起,陶語拒絕再跟嶽臨澤有任何接觸,連話都沒說過一句。不僅如此,她還開始絕食,為的就是賭嶽臨澤對她的愛,有沒有深到放她走的地步。
就這樣磨了兩天後,嶽臨澤坐到她麵前,渾身散發著困獸的氣息。陶語身體瑟縮一下,麵上卻十分平靜:“放我走,為你好也是為我好。”
“為什麼要走?”嶽臨澤陰鷙的看著她,“之前不是很好嗎?為什麼不繼續。”
陶語晃了晃手上的鏈條,冷淡道:“你覺得這樣是很好?”
“難道不是嗎?”嶽臨澤漠然道,“你隻需要徹底屬於我,我會給你全天下女人都羨慕的東西,而你隻需要享受這一切就夠了。”
陶語看了他許久,最後歎了聲氣道:“可是我不喜歡這種沒有自由的生活,連帶著也不喜歡你了。”
嶽臨澤想要的是自己徹底屬於他,但是這太難了,她又不是沒有思想的洋娃娃,可以被他擱置在一間房裡這麼久。而她做不到,嶽臨澤的戾氣便不會消。這是一個無解的死循環,她隻能選擇退出。
嶽臨澤的心臟猶如受了重擊,心口上早已潰膿的傷口,此刻因為她的一句話又開始流血,可他卻仿佛感受不到痛苦一樣,近乎自虐的和陶語對視。
“你不愛我。”沉默許久之後,嶽臨澤陳述事實。
陶語心口一痛,第一反應竟是否認,好在瞬間清醒過來:“抱歉。”
嶽臨澤輕笑一聲,顯得有些漫不經心:“無所謂,你隻要知道你是我的就好。”
“嶽先生,我是一個有獨立人格的人。”陶語皺眉。
她還想再說些什麼,門口便傳來了敲門聲,嶽臨澤淡淡道:“進。”
門被推開,飯菜的香味撲鼻而來,陶語口中立刻分泌唾液,麵上還是不為所動。
女傭將飯菜擺到桌子上後,立刻飛快的退了出去。
嶽臨澤指尖敲擊桌麵,道:“吃飯。”
“……”麵對色香味俱全的飯菜,陶語可恥的動搖一瞬,但她最後還是控製住了。
嶽臨澤等了片刻,見她大有和自己僵持到底的意思,緩緩問道:“我還是你的病人,對吧?”
陶語皺眉看著他,不懂他為什麼提起這個?
嶽臨澤輕笑一聲,將右腿褲腿捋上來,露出上麵猙獰的傷口。
車禍時形成的傷口已經久遠,而這些傷顯然是新的,有兩條傷痕還滲著血跡。陶語眉頭一挑,心中有了一個不好的猜測。
“乖乖吃飯,不要再讓我受傷,你是我的醫生不是嗎?”嶽臨澤難得用溫柔的聲音說話。
陶語怔怔的看著他,半晌艱難道:“你自殘……”
“我愛你,所有讓你不開心的人,都該受到懲罰。”嶽臨澤平靜的說,眼底是毫不掩飾的瘋狂愛意。
“……你瘋了吧,”陶語感覺自己的呼吸都在發顫,“這麼做有意義嗎?”
“乖,吃飯。”嶽臨澤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盛了碗粥,用勺子舀了吹到溫熱狀態,接著遞到陶語唇邊。
陶語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他,嘴唇緊閉一動不動。
嶽臨澤舉了片刻,見粥徹底涼後,眉頭不經意的蹙了一下。他將勺子裡的粥吃了,重新舀一勺遞到他唇邊。
見陶語依然沒有張嘴的意思,他的眼神暗了下來:“吃。”
陶語毫不懷疑,如果再拒絕,他要麼給自己強製灌下去,要麼就是當著他的麵自殘。最終她還是緩緩張開嘴,任他把粥喂到自己口中。
見她終於肯乖乖吃飯了,嶽臨澤的表情柔和了些,細致的將粥一口一口喂到他嘴裡。
他長這麼大第一次這般伺候人,卻因為細心做得極好,幾乎是陶語的一個神態,他便知道下麵該繼續喂還是遞紙巾。
一小碗粥喝完,雖然陶語不願承認,但她的胃裡的確舒服許多。
嶽臨澤放下碗,低聲道:“你兩天沒吃東西,現在不能吃太多,胃會不舒服,等夜裡再吃一點好嗎?”
陶語冷冷的看他一眼,轉身回床上休息了。這人用自己的身體威脅他,她不該因此妥協的,因為極可能會導致他以後變本加厲,最終威脅到性命。
可她在看到他腿上的傷口後,還是沒能讓自己冷漠起來。且不說副人格隻能活到消除戾氣回歸主人格,大腦才不會受到損傷,單是自己麵對他的傷口時,也沒辦法做到絕對的狠心。
所以就隻能任他擺弄了?
陶語越想越氣,乾脆蒙著腦袋睡覺。嶽臨澤在桌邊麵無表情的坐了許久,才緩緩起身往床上邊走,隻是站起來時眼前一黑,接著整個人都往下摔去,太陽穴磕在桌角上,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
陶語猛的坐起,看到躺在地上額角流血的嶽臨澤後,驚叫一聲衝了過去。
接著便是一片兵荒馬亂,等把昏迷的嶽臨澤安頓好後,聽到醫生說她是因為低血糖才昏倒時,她麵色凝重的坐在一旁,目光一動不動的盯著他。
管家見狀歎了聲:“自從陶小姐開始拒絕吃飯,先生也開始絕食,連水都極少喝,所以今天才會體力不支吧,也幸虧沒有釀成什麼大禍。”
陶語沉默不言,心尖卻微微發顫。
管家繼續道:“雖然不知道你和先生之間發生了什麼,但請陶小姐以後不要再傷害自己了,先生做事偶爾會極端,恐怕他會加倍懲罰自己。”
“……我知道了,管家先生先回去休息吧,我留在這裡看著臨澤。”陶語垂眸道。
管家一看便知她沒有聽進去,猶豫許久從外衣口袋裡掏出一樣東西,小心的放在桌子上。
他皺眉道:“一開始我以為你們隻是小情侶之間的情趣,但後來才發覺不對勁,很抱歉這個時候才幫你,希望你離開以後,不要再追究這件事。”
最近先生和陶小姐在一起後,快樂的時間雖然很多,不快樂的時候卻更多,他本來不該乾涉先生的生活,但上次無意中發現他腿上的傷口後,便覺得不能再袖手旁觀了。
這個房間,不僅囚禁了陶小姐的身體,還將先生的靈魂一並囚禁了,所以為了他們兩個好,這件事也是時候了斷了。
陶語看清楚東西是什麼後手指一顫,立刻將東西拿到手裡。
“現在還不是時候,陶小姐暫時不要著急。廚房還在溫著粥,等先生醒了,陶小姐勸先生吃一些吧。”管家欲言又止的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對是錯,心中歎息一聲便離開了。
陶語淡淡的盯著沉睡的嶽臨澤,思考著接下來的事。
淩晨時,嶽臨澤睜開眼睛,就看到陶語坐在自己麵前,而自己躺在床上。他動了一下,因為額頭上傳來的疼痛皺了一下眉。
陶語看到他醒後並沒有跟他說話,而是在盯了他許久後沉聲道:“廚房有粥,我讓人送進來。”
嶽臨澤定定的看著她,並未開口說話。陶語眯起眼睛:“回答我。”
嶽臨澤嘴唇動了動,半晌道:“好。”
陶語立刻讓人送了粥進來,她端著粥碗不停攪拌,想讓粥涼得更快一些。嶽臨澤微微起身,認真的看著她的動作。
等粥差不多了,在嶽臨澤以為她要把碗給自己時,陶語舀了一勺粥喂到她唇邊:“張嘴。”
嶽臨澤愣了一下,聽話的張開了嘴,陶語立刻將粥喂了進去。兩個人像完全調換了身份一樣,重複著剛剛做過的事。
一碗粥喝完,陶語將碗勺放到桌子上。嶽臨澤不知饜足的盯著他:“還要。”
“這會兒知道餓了?餓也等明天再吃。”陶語沒好臉色的看他一眼,順手關了燈後就躺到她身邊。
黑暗中身邊的人動了動,半晌才抱住她。陶語沒有像之前一樣反抗,而是順從的躺在他懷裡。
“我們不吵架了?”嶽臨澤問。
明明是很平常的聲音,帶著他一貫的冷漠,可陶語卻從中聽到了一絲小心翼翼。
她莫名的有些心酸,聲音跟著緩和下來:“不吵了,睡覺。”這人精神上有缺陷,根本就沒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他沒必要再跟他較這個真兒。
“謝謝。”嶽臨澤認真道了聲謝,糾結幾日的心總算平複下來。
陶語因為他這聲謝更是難受,便沒有再回答他。
一夜好夢到天亮。陶語醒來時,嶽臨澤已經去公司了,她立刻拿出昨天管家給的鑰匙,將手上的鎖鏈解開,接著便換了件衣服出門了。
傭人看到她從屋裡出來,十分驚訝,她鎮定道:“昨天臨澤便給我解開了,讓我自由出入嶽家,你給我準備輛車,我去公司找他。”
傭人猶豫的看她一眼,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可在陶語的目光逼迫下,他不敢怠慢,急忙給她準備了車輛。
陶語立刻開車往外跑,朝嶽臨澤公司相反的方向疾馳。
在後麵盯著的傭人察覺到不對,急忙給嶽臨澤打電話。
陶語開出幾公裡後將車窗打開,看到外麵的極好景致後,被囚禁了幾個月的她終於忍不住停下車,跑去路旁呼吸新鮮空氣。等享受完自由,她才重新回到車裡。
為了保證自己儘快離開這個世界,她需要離嶽臨澤越遠越好,所以她一直往前開,最好到一個空無一人的地方,她再進行自我催眠。
正當她盤算好時,突然注意身後有幾輛車的速度不對,她看到最中間那輛邁巴赫後,心裡咯噔一聲,知道這是嶽臨澤追過來了。
她暗暗叫苦,心想剛才不該耽擱那一會兒,結果現在被追上了。陶語急踩油門,猛打方向盤朝旁邊的小路衝去。她這次一定要離開,否則以後就更走不了了。
小路極窄,隻能容一輛車通過,嶽臨澤見她往小路衝,立刻讓其他人停下,他獨自開車追了上去。
陶語神色緊張的盯著邁巴赫的情況,見他時刻緊咬自己,一時間更加著急。
路兩邊滿是花草樹木,陶語卻沒心情欣賞。本該平靜的小路上,因為兩輛豪車在疾馳,濺起了一路的灰塵。
陶語看了油量一眼,注意到自己的車已經快沒油了,正當她絕望之際,在市再次出現公路,而公路的另一邊則是集市。
集市上全是人,她眼睛一亮,確信隻要自己穿過公路到另一邊,找個地方躲十分鐘以上,就能徹底離開這個世界。
她深吸一口氣,小心又快速的避過車水馬龍、朝對麵的集市去了。
嶽臨澤眼睛一暗,知道如果讓她躲起來,自己一個人或許沒辦法很快找到她,說不定她就趁這個時間段逃了。
他死踩油門,完全不顧穿行的車輛,猛地朝陶語追去。
陶語在穿過公路的一瞬間,還顧不上鬆一口氣,就鬼使神差的回頭看了一眼,看到一輛疾馳的貨車在飛奔、而嶽臨澤像沒有看到一般還在往這邊衝。她頭腦轟了一聲,想也不想的朝嶽臨澤撞去。
嘶——
僅僅是一瞬間,邁巴赫的車頭被她撞偏了方向,而貨車也將她連人帶車撞飛。
在落地的一瞬間,渾身劇痛的陶語第一個念頭是,沒想到最後還是用自爆的方式回去,而第二個念頭就是,可惜了邁巴赫,好貴的啊……
她閉眼睛後以為自己很快就會醒來,然而她雖然有意識,卻始終無法控製自己,等感覺稍微能控製一些時,又會因為劇烈的疼痛昏迷。
偶爾清醒一瞬,陶語意識到事情不太對勁,可具體什麼不對勁,她還沒想明白就再次暈了過去。
渾渾噩噩許久,在她終於能睜開眼睛時,入眼便是一片極致的白,而嶽臨澤怔怔的看著她,眼睛中泛著微弱的光。他的臉頰兩側凹陷,整個人瘦得不成樣子,明明很憔悴,卻帶著反常的激動。
陶語第一反應是,這人怎麼變成這樣了?接著才意識到自己躺在病床上,她緩緩的睜大眼睛,漸漸明白了什麼。
“你醒了,”嶽臨澤露出一個微笑,陶語卻覺得比哭還難看,她嘴角動了動,就看到嶽臨澤抓住自己的手,將額頭抵在自己的手心上,平靜道,“你的心真狠。”
陶語感覺到有溫熱的液體落到手心裡,她愣了一下,想起之前的情景心情瞬間複雜起來。
嶽臨澤微微仰起頭,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看著她,目光裡滿是虔誠:“我不會再妄想馴服你了,因為我已經接受了自己被馴服的事實。”
“……”
“我愛你,陶語,我是你的。”
陶語怔怔的看著他,半晌在心中哀嚎一聲:為什麼她沒有死?為什麼她還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