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念一閃而逝,她暈厥過去。
穆寒焦急,箍緊了她。
熬了好一陣子,她冷戰終於開始緩和下來了。
穆寒體魄強健精血旺盛,體溫甚高源源不斷,先前久浸河水並未對他造成任何影響,甚至方才焦灼狂奔熱血上湧,身軀比平時還要炙熱幾分。
褪去一層濕冷的汗衣,韓菀終於感受到了熱源,本能讓她立即偎依上去,緊緊貼著,手足並用纏抱著他。
穆寒呼吸立即急促了起來。
他極擔心極擔心韓菀,隻身軀本能反應還是有,溫軟緊貼,年輕的心臟在顫栗。
他不能鬆開她,他緊緊摟著她。
深夜風冷,他儘可能地用身軀密密覆蓋她,以防她受了風。
濡濕的冰涼軀體,柔軟無骨,兩人無一絲間隙,緊緊貼合著,他的心上人,他的心尖都在顫動。
無法控製,有一種乾涸心田突然被潤澤的感覺。
在這個深山野嶺的長夜裡,在命運危機促使的不得已之下,他如此地貼近她。
沒有自責,沒有負擔,這應會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
他忍不住,在這個沒有人跡的野嶺裡,他忍不住稍稍釋放出一絲的渴望,他主動低頭,用下頜輕蹭了一下她的發頂,側臉緊緊貼著她。
心潮湧動,這一瞬,眼眶潮熱。
……
薄薄的霧靄籠罩山林,晨曦噴薄,驅走長夜陰冷,黎明過儘,天光破曉。
篝火燃儘,餘炭堆積在土塘裡,風一吹,幾滴殘存的雨水自樹梢滴落下來。
臉頰一涼,韓菀動了動,半晌,她睜開眼睛。
嗓子眼乾得像著過了火一般,她不適咳嗽,穆寒立即上前,半扶起她上半身,微微傾斜小竹筒裡,小心喂她清水。
韓菀連喝了幾口,才感覺好了一下,她喘了幾下,擺了一下手。
她慢慢躺了回去。
頭很沉,身體一種力儘過後的虛脫感,韓菀垂目,指尖撫過乾爽整齊的衣襟。
穆寒半跪在一側,正返身把小竹筒放回去。
韓菀病勢沉重,意識昏沉間並不知昨夜發生了什麼,但是,她記得那種仿如扔進火海炙烤和置身百丈寒冰的感覺。
她知道自己高熱,那身上衣裳,肯定不可能這麼乾爽整潔的。
事實上也是,韓菀昨夜衣裳全部濕透,褪下後扔在泥地,已不能穿了。
穆寒一直溫暖她直至下半夜,直至她熱退,安靜下來。他套上長褲用外衫裹住她,背著她去溪邊把衣裳洗乾淨,再架在火堆邊烤,待乾透後,小心給她穿好。
他仔細照顧她,衣帶相交穿繞而過,認認真真打下每一個結,他知道這一生,都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
把雞肉削進大竹筒內,放在火堆上烘烤著,熬成濃濃的肉湯,再座在餘炭裡溫熱。
這時長夜已儘,天終於要亮了。
他眷戀看最後一眼,起身,半跪在一側,靜候她的醒來。
韓菀撫了撫乾爽的衣襟,看了一眼他,沒說什麼。
緩了半晌,她慢慢撐著茅草堆坐了起身,半靠在石壁上,“……天亮了。”
就這一會功夫,紅日自山巔一躍而起,陽光穿透霧靄,天色一下子就亮了起來。
她嗓子啞得厲害,穆寒上前,請扶她的脈,聽了好一會兒,長吐一口氣。
毒解儘,脈象趨平穩,已無大礙。
他低聲道:“待出山,主子再召疾醫為宜。”
韓菀點了點頭,她身體仍不大舒服,但此地不宜久留,當儘在離開為上。
“我們收拾一下,儘快離開。”
這個確實是的。
天亮後能見度大大增加,將大大利於李翳的搜索,好不容易脫身,他們是無論如何也不肯再與對方遭遇了。
兩人也沒什麼需要收拾的,該整理的穆寒已整理妥當了,用過早膳,即可離開。
穆寒立即俯身,取過餘炭上正溫著的肉湯,竹筒很大,還燙,並不能給她,他將竹筒湊近她的唇,微微傾斜。
韓菀慢慢喝著,她沒有食欲,但還是硬讓自己咽下下去,喝了大約有一碗的量,又吃了幾塊軟爛的肉,她搖搖頭。
穆寒又等了等,等她緩了一下,勉強又吃了兩口,實在吃不下去了。
穆寒這才收回竹筒,他把剩下的湯和肉都吃完下去,速度很快。
用泥土覆蓋餘炭,略略整理布置一下這一圈茅草,穆寒隨即俯身,背起韓菀。
兩人略略商量,隨即擇了東邊,飛速離去。
……
山勢起伏大,莽莽叢林全無人跡,路很顛,穆寒的背卻極穩。
他脫下外衣,蒙住她的上半身和頭臉,防止灌木枝丫刮蹭到她。
兩人一路向東,卻極小心,這是往郇都的方向,他們很警惕怕會與李翳遭遇。
果然!
走了半天,穆寒頭一偏,驟伏下身來,屏息靜候一會,便見到黑衣人的蹤跡。
李翳布下暗崗,俯瞰攔在東邊,而他正率人沿著穆寒昨日留下的痕跡,往他們昨日休息的方向迅速搜索過去。
這李翳,當是個厲害人物。
穆寒觀察了一下,李翳布的暗哨位置很巧妙,居高臨下,卡在視野最好的位置上。
不知道這樣暗崗還有幾個,會不會互相呼應,繞過解決會不會反被發現蹤跡?
穆寒帶著韓菀,他並不願意冒這個險,低聲和她說了一下,兩人很快決定避開。
山很大,他們索性繞開東邊,拐道向南。
繞路會遠很多,卻絕對不會再擔心和李翳相遇,穩妥為上,韓菀不願意再節外生枝。
穆寒迅速調整方向,望南而去。
這一走,就是七個晝夜。
深山老林,虎嘯狼嚎,韓菀甚至真聽過一回虎嘯,遠遠咆哮震徹山林,鳥雀驚飛,小獸驚慌亂竄競相走避。
但韓菀卻一點不怕。
在穆寒身邊,她很安心。
穆寒也確實極厲害的,密林深山,如履平地,他很野外生存能力極強,極擅觀察環境和分辨野獸棲身地盤,如遇有厲害野獸存在的區域,他就會提前繞路避開。
也不怕,但不願,他正背著她,穆寒並不願意與大型猛獸發生衝突。
至於韓菀,頭的兩天,她半昏半醒的時間比較多。身體很不舒服,頭昏沉沉的,伏在穆寒的背上,她精力不濟就睡了過去。
穆寒這個時候就會儘可能地放平腳步,不過她還是睡不沉,一會就驚醒過來,如此往複。
頭兩天過去了,毒傷後遺症終於漸漸過去了,她精神頭才開始好轉起來。
到了第六七天,頭終於不感到昏沉了,雖身上仍有些不舒服,但對比起先前,已可以忽視了。
她精神狀態已差不多完全恢複過來了。
到了第八日上午,他們終於出山了。
……
參天古木漸見漸少,樹林和灌木都開始變得低矮稀疏,密林不再隱天蔽日,深山特有的茂盛蕨類也大幅度減少,一腳下去,依舊沙沙作響,卻不再深陷進去。
穆寒低聲說:“主子,我們快出山了。”
“嗯!”
韓菀也發現了,她很高興,誒總算出來了,這小半個月真可太不容易了。
望了望日頭,約莫再過半個時辰就到午時,二人索性一鼓作氣,直接出山。
韓菀同意,那就不再停下午膳了。
穆寒提速,疾走了大半個時辰,餓是餓的,不過她懷裡還有果子。
這一路上,穆寒把她照顧得很好,竹筒不是時時能找到,更多時候他們吃的是烤肉,穆寒一邊走一邊不停睃視,給她尋尚算適口的果子解渴。
她懷裡的正是幾個野桃,果小皮厚,卻多汁,甚甜。穆寒割下一幅衣襟,取了一種細藤作為繩線,做成了一個布兜,他怕野桃的毛蹭得她手癢。
韓菀自己吃了一個,又取一個剝了皮,遞到他的嘴邊。
穆寒頓了頓,側頭咬了一口。
一開始他是不吃,但她堅持,最後他也隻好吃了。
咬了一口粉白的桃子,嫣紅的汁液粘在她的手上,他小心避開她的指尖,慢慢把桃子吃了。
韓菀輕笑,笑聲又輕又快,她又喂了他吃了一個,才滿意伏在他的背上。
二人本以為得出山才能見人的,不想韓菀剛低頭擦了擦手,忽穆寒腳下一頓。
“怎麼了?”
韓菀馬上也知道怎麼了,前方山坳草木簌簌抖動,有人,且還不止一個。
緊接著,一隊人馬用長矛推開茂盛的茅草灌木,鑽了出去,其中一人揚聲大喊:“喂!喂有人嗎!韓女郎何在?!”
這是一隊身穿城衛甲胄的兵士,顯然正在尋找韓菀。
那小隊長一抬頭,正見前方二人,登時大喜:“有人!找到了!找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