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菀不知道。
她很茫然,腦子是混亂的。
她從前未曾經曆過情.事,但也知道這樣是不對勁的。
天穹無邊,長夜寂靜,山風吹拂樹影婆娑,幾分涼意。
她苦笑。
兩人冰釋前嫌,她知道穆寒動了她的衣襟,原本她是歡喜的。在不得已的情況下,他終於突破了某條底線。可隨之而來掀開的問題,卻連她自己都沒法給出答案。
韓菀站了很久,直到一陣奔跑哭嚎聲驟起打斷了她。
是呂氏。
呂氏狂奔而入,被門檻絆了一下,“砰”重重撲倒在玄關處,她不顧,連爬帶跑撲上前,愣愣地站在韓仲丘的屍身前。
韓菀緩緩轉身,淡淡瞥她。
呂氏卻完全沒有注意到,不可置信,淚水滾滾而下,她撲到韓仲丘身上,“夫君!夫君!!”
淒厲悲聲,嚎啕大哭,拚命搖晃韓仲丘,可後者已再不會醒來。
撕心裂肺的哭聲,驟她回轉身,撲到韓曄身上,重重一記耳光甩上去,“是你!都是你!!是你害死了你的父親!!!”
穆寒把韓曄投擲在地,呂氏撲了上去,左右開弓連撕帶打。
韓曄驚悸失措,抱頭栽倒在地,拚命否認:“不,不是我!!”
這母子哭嚎撕打成一團,呂氏披頭散發狀若瘋癲,場麵十分混亂,韓菀皺了皺眉。
羅平使了個眼色,阿亞幾人一步上前將二人扯開。
諸衛態度極之冷硬,下手毫不留情,陳光一把揪住呂氏頭發,強硬拖拽,將其拖走。
“不!不!!”
呂氏拚命掙紮,在被硬生生將要拽過玄關將要拖出房門的關口,她淒厲悲哭一聲“夫君”,竟扯落一大蓬頭發生生掙脫,猛一撞,一頭撞死在正房的廊柱上。
腦漿迸裂,當場氣絕。
韓曄呆住了,半晌才反應過來,爬撲上去,“娘,阿娘!!”
“自作孽,不可活。”
阿亞冷嗤一聲。
確實。
對於呂氏的殉情,韓菀並無多少波瀾,隻淡淡瞥了一眼,便移開視線。
她看到穆寒。
穆寒也來了,就在她五步遠。
目光掠過他,又迅速移開,韓菀竟有些不敢麵對他。
穆寒吩咐清理呂氏並押住韓曄,完後,他回到韓菀身側,侍立在她身後。
韓菀攏了攏披風,目視前方,緩步踱步而出。
韓曄已被押跪在明堂中央,她站定在他跟前,韓曄抬頭,雙目赤紅看著她。
韓菀譏誚挑了挑唇:“我沒死,是不是很意外?”
她不需要韓曄的回答,冷冷道:“押下去,給審清楚了。”
韓菀側了側頭,“穆寒。”
穆寒上前一步:“卑職領命!”
穆寒在她跟前俯身拱手,韓菀看他一眼,她心裡不自在,若無其事點點頭,“好,去罷。”
將這事交給穆寒,暫支開他,實在她心裡茫然又亂,一時之間,都不知用什麼態度來麵對他。
穆寒隨即提了韓曄快步而去。
他身影消失,韓菀默默看了片刻,隨即側頭,吩咐暫給韓仲丘收拾了,她出了這個血腥味濃重房間。
夜風一吹,才感覺心肺中的濃腥去了,韓菀在庭院站了片刻,轉身往韓琮的院落去了。
院內燈火燃得不多,很安靜,不過人卻很多,瞿醫士在,母親的貼身嬤嬤在,韓琮的乳母侍女都在,全都守在正房內外,不錯眼盯著。
韓菀問了問瞿醫士,得知弟弟情況還好,報訊的近衛不敢貿貿然開口,先找了瞿醫士,再示意主母支開二郎君,後續才慢慢告訴他的。
驟駭一瞬,瞿醫士守著立即給他紮了針,沒出問題,後續一見不妥,便立即建議用藥。
有點損身,但問題不大,瞿醫士道:“過後補養回來即可。”
最主要是韓菀平安歸來,韓琮焦駭全消,後續就不妨事了。
總算有個讓人欣慰的消息,“辛苦瞿先生了。”
她賞了所有人,和瞿醫士寒暄了幾句,才舉步往內房而去。
一燈如豆。
乳母退至屏風外,韓菀提裙擺輕輕坐在床沿,低頭細細看她弟弟。
韓琮小臉比平時還要更蒼白幾分,整日昏睡眼下卻添了青痕,人更瘦了,瘦得連顴骨都凸起,但好在呼吸平緩安穩。
她輕輕鬆了一口氣。
之後,韓菀沒有再離去。
她心緒紛亂,也不想回去獨處。
細細看罷小弟,見一切尚妥,她倚在床頭,盯著閃爍跳動的燈火發愣。
久久,最後她也沒回去,韓琮乳母捧來衾枕,她直接守在弟弟床沿過了一夜。
……
長夜過儘,天將破曉,晨曦噴薄,一輪紅日自地平線一躍而起,金燦燦的朝陽灑遍山巒大地。
韓菀昨夜睡得沉,她的藥有助眠成分,怔怔想了許久心事,她不知不覺睡過去,一直都天色大亮,陽光照在窗欞子上,金燦燦灑進床榻室內。
韓菀是被身邊的小動靜弄醒的,睜開眼,便發現韓琮手摟著她的胳膊,小腦袋拱在她身邊貼著。
見她睜眼,揚起一個大大笑臉,“阿姐!!”
他撲進她懷裡。
“琮兒。”
姐弟倆摟在一塊,好一會兒,韓菀稍稍鬆開,摸摸他的臉。
見得阿姐平安而歸,韓琮小臉憔疲一掃而空,眼神亮堂堂的,連臉上慣常有的蒼白都減了兩人,竟隱約一點紅潤,那興奮的神色有活力極了。
雖瘦,精神狀態卻明顯比平日好出許多。
韓菀也不禁露出一絲笑,“二郎在家可有聽話?”
“嗯!我聽話得緊!!”
姐弟倆竊竊私語,說了小半個時辰的話,韓菀又把遇險的事避重就輕說了一遍,饒是如此,小家夥還是擔心得緊,氣憤一疊聲咒罵栗竺李翳,又十分緊張叮囑韓菀再出門務必要帶足護衛。
他還說他要把自己的近衛分姐姐一半,他少出門不打緊的。
絮絮叨叨,一回頭,卻見孫氏目含欣慰看著姐弟兩個。
最後娘仨一起用了一頓早膳,這才又分開各自忙碌去。
韓菀摸摸小弟的頭,“你在屋讀書再看些賬目,阿姐晚間再來,可好?”
韓琮乖乖點頭,他知母親姐姐忙得緊。
韓菀確實忙,被借調來的兵甲陸續下山,雖是楊於淳出麵他們是受上峰所令,但該她出麵致謝的還是必須的。
另外,楊於淳也趕過來了。
昨日得訊,連夜快馬,風塵仆仆趕到都郊的群山東麓的韓家彆院。
這份心,韓菀是感激的,聞訊迎了出去,“表兄!”
楊於淳翻身下馬,上下打量,見她行動自如臉色尚可,確無大礙,這才鬆了一口氣。
“表妹無事就好。”
姨甥表兄妹三人進屋說話,楊於淳也能沒坐太久,親眼確定韓菀無事後,他還有很多事要做。
楊於淳蹙眉:“此等賊人,實在太過猖獗!”
他震怒,朝中亦受驚動,這幾日紛紛彈劾掌管都城治安的司寇彭輿,並進言切切要嚴查根除,郇王動了怒,傳詔回都,王畿之地正要展開一場嚴查厲整的行動。
楊於淳是此事負責者之一,因此也極不得空閒,坐了小半個時辰就匆匆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