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白曙光悄然顯出緋紅,日出東方,金紅色的朝霞穿過山麓薄薄的霧靄,房簷屋脊庭院鋪陳了一層暖煦晨曦。
黎明過去,天亮了。
韓家彆院一大早就熱鬨了起來,山麓諸事罷,今早就會折返都城。
待一切準備就緒,韓菀並孫氏韓琮出彆院大門,各自登車。
親衛騎馬簇擁,緊緊守衛在側。
日頭漸起,風變得炎熱,吹輜車帷幕獵獵,韓菀推開窗格子,“咱們下晌該到家了!”
穆寒“嗯”了一聲,“應是未時。”
韓菀回頭望一眼,偌大的彆院沐浴在晨曦中,亭台樓閣金燦燦一片。
她有點點遺憾,趴在懸窗上,對騎馬緊緊護在輜車一側的男人說:“好不容易來一趟彆院,什麼都沒顧上看一眼,就回去了誒。”
不但沒玩耍,連賞景都沒有。
她自個兒嘟囔一句,卻並沒不快,看一眼環山麓而過的那條薄霧蒸騰的河流,嘩嘩水聲聽著甚是歡暢,她反興致勃勃對穆寒說:“不如咱們晚兩天回去,我還能學泅水呢?”
她瞅一眼穆寒:“你說教我野泅的,這地兒正好合適。”
穆寒卻不讚同:“野河多隱危。”並不安全,倘若她非要,還得提前派人仔細勘察過地形才行,並不能貿貿然去。
他輕聲說:“且主子正服藥期間,並不適合泅水。”
萬一受涼就麻煩了。
韓菀撇撇嘴:“我就先說說罷了。”
她抱怨,這回答也忒認真了,大部隊都準備就緒了,她總不能真為了泅水多留兩天的吧。
她嘟囔一句,朝這沒趣家夥皺皺鼻子。
韓菀又瞅了他一眼。
穆寒一身黑色紮袖布衣跨在同樣健壯的黑馬上,剛好給她擋住了有些炎熱的朝陽。他正逆著光,麵容看著不甚分明,一雙淺褐色的眼眸卻極清晰,正看著她。
穆寒內斂沉穩依舊,兩人言語相處間,卻添一絲不易察覺的輕柔,似那涓涓細流似的,藏於山間悄然無聲。
“那好吧!”
韓菀誒了一聲,托腮說:“那就改天唄。”
車隊動起來了,車輪揚起塵土,她輕哼一聲橫了他一眼,把簾子放下,退去車裡去了。
穆寒目送她,伸手把窗格子推了回去,惹得她在裡頭又抱怨了一句。
透過紗簾,能看見她翹唇在笑。
韓菀明顯開朗了起來,前兩日的鬱霾一掃而空,生機勃勃,如同這驕陽下的大地。
穆寒不知道為什麼。
但這並不妨礙他心情隨即變得輕快。
她高興就是好的。
……
車隊開始緩緩前行,拐上寬敞筆直的驛道,漸漸提速,越行越快。
到了午後,就望見了巍峨的郇都城,從南門而出,穿朱雀大街而過,到得未時,便進了韓府府門回到了家中。
送罷母親弟弟,韓菀回到酈陽居,哼著小調子從頭到腳洗涮了一遍,渾身清爽,這才趴在矮榻上讓侍女給她拭乾濕發,等有七成乾,她自個兒挑了一條粉藍色緞帶,給鬆鬆束了起來。
姣美又嬌俏。
主子愉快,底下人自然也輕鬆,隻很可惜的是,這種愉悅的氣氛並未能一直持續下去。
韓菀很快發現,她的書房被人翻過。
並且是很仔細由頭到尾被人一點點摸索過的那種,甚至很可能她書案內外的書籍和卷宗冊子都被人一頁頁翻看過。
她是一個很講究很仔細的人,多年習慣,經她手整理的東西她印象很深,譬如書簽,那條碧綠絲絛總會貼服在書頁最裡側,而不是似眼前般偏了出來。
很多東西都被人移動過,哪怕對方重新複原得非常好,但她還是一眼就看出來了。
還有她上鎖的匣子,全都被人撬過。不是撬鎖,而是直接撬鎖扣,完事釘回去,再刷上同色油漆,不湊得極近去仔細分辨,根本辨彆不出來。
韓菀臉登時就陰了。
她立時下令,孫氏韓琮二院以及府內大小各個庫房馬上動了起來。
結果很快出來了。
韓府被人搜了一遍。
在她遇險,韓府府衛傾巢而出的期間,整個韓府被人地毯式搜索了一遍。
連空院子也沒能幸免。
韓菀快步往正院而去,提起裙擺就跨進門檻,孫氏氣得嘴唇都在哆嗦,院中裡三層外三層護衛林立,氣氛極沉凝。
“府裡可丟了什物?”
韓菀搖了搖頭。
她書房寢屋都看過了,未曾,至於各個大小庫房,掌庫正在緊急查對,但根據匆匆瀏覽,最貴重和大器物都在,未發現失竊。
對方的目的顯然並不是這些珍寶財物。
孫氏愈發焦灼,急忙命母女的近衛心腹嚴加守衛,確保無一絲遺漏,她立即牽了韓菀的手往裡屋行去,掩上內室門,急急去看床頭。
放下床帳,移開她的玉枕,在床欄上纏枝蓮紋上極不起眼的一處一撬一按,“咯”一聲輕響,枕下位置彈出一個小暗格。
一見裡頭那個兩巴掌大的烏木匣,孫氏趕緊抱了出來。韓菀接過,在側邊一案,匣底啪彈出一個小抽屜暗格,就見裡頭薄如蟬翼的一張絲絹,寫滿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
還在。
母女對視一眼,皆鬆了一口氣。
“我這屋也有人翻過。”
這床想必也沒能幸免。
但好在,這床是特製,是韓父早年特地命能匠打造的,即便是推開玉枕去敲,床板聲音也不會不對。
整段的沉香木合成,就算把床拆了也發現不了,除非一絲絲把木材劈開。
孫氏把暗庫絲絹展開,看了一下,再重新用絲帕包好,小心放了回去,闔上暗格。
她這才吐了一口氣:“幸好你爹早年有準備。”
……
這突發事件讓整個韓府都繃了起來,掌庫清點庫房,而穆寒羅平立即進行了一次防衛調整,以加強防備,這暫且不提。
當天還有另一件事。
先是日間,田葒回稟,李翳所在那處宅邸已遭棄。
韓菀出事之後,監視力量被抽掉大半,連夜趕往離邑群山。之後一天夜裡,那宅邸內的所有人突然一湧而出,四散奔去。
因其時監視的就剩一個人,並無從追起。
韓菀安全消息傳回後,田葒折返,緊急領著搜過那處宅邸,又試圖遁跡追尋,俱無果。
李翳顯然已察覺被盯上,埋伏韓菀的同時利索將盯梢者擺脫。
此人再度失去了蹤跡。
然後當晚,韓菀剛用過晚膳,阿亞入內稟,去燕地和珙縣的人都回來了。
這是有關那位和李翳碰頭的“貢叔兒子”的查探後續。
韓菀立即擱下銀箸,“叫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