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楊於淳領差離都。
一開始,韓菀也不覺得有什麼。
按她目前的計劃,她打算加緊對栗氏的圍攻,儘快將其擊垮。不管怎麼樣,先將楊膺部署瓦解清除隱患才是最實際的。
其次,就是和穆寒的感情了。
不過這次她沒有急。
給韓渠踐行之後,翌日起她就重新回了朱雀大街的總號,開始處理近來積下的瑣碎事務。
這日,楊福來了。
原來是楊於淳有事,不過他騰不出空來,就叫楊福來請。
韓菀奇,楊福便說:“主子今日早朝領了賑災的差事,最遲明日就動身了。”
北方大旱,災情嚴重的譬如陳國,其實去年就開始了,韓家當時北上郇都時,還遇上過一大波被迫背井離鄉的陳國流民。
至今年,旱情愈演愈烈,已從陳國蔓延至蔡魯郇三國。雨水很不均勻,南邊洪災頻發而北方難見甘霖,今年大半個郇國都欠收,其中以西北最為嚴重,幾乎顆粒無收。
災情如此嚴重,自然得賑災治災的。
隻近年天時不和,中原乃至北地各國都很難,倉廩存糧緊湊得來不易,並不能浪費,更不能好不容易挪出來的糧食沒落到災民嘴裡反大半下了貪官的兜,於是這個奉旨治災者就十分重要了。
太師公羊夷上薦左徒楊於淳。
楊於淳是實乾派的首領人物,胸有韜略心存黎庶,這一點哪怕他政敵也是不得不承認的,郇王納,遂委楊於淳北上,即日起調措庫糧出發。
這是正事,大事,楊於淳自不推諉,當朝領旨,匆匆回府準備。
他很忙,調措庫糧斟酌賑災,左徒府人進人出絡繹不絕,忙得一宿都沒合眼。不過儘管是這樣的忙碌,走之前他還是專門約見了韓菀。
他沒空,楊福再三致歉,請韓菀去了左徒府一趟。
韓菀當然不會介意,這就驅車去了一趟。
楊於淳身上的朝服都未曾換下,緋色的峨冠博帶,愈發襯得人俊美肅穆,極具威嚴,一夜未眠他有些疲憊,隻依舊目光炯炯精神甚佳。
楊於淳緩聲和她說:“表妹放心,我俱已安排妥當。”
防備著和侯府周旋的人他已一一安排下去,另外,他招手叫來兩個人,一個是左徒府長史叫班辛的,另一個則是左徒主薄房淮。
“若察覺有何不妥,表妹告知班辛房淮即可,他二人即會安排並馬上傳信於我。”
韓菀忙應下,十分感激:“表兄百忙之中,還得勞心我,元娘愧疚。”
楊於淳微微露一絲笑,淡化了他的肅穆威嚴,神色溫和了許多,“無妨,不過就稍作安排罷了。”
韓菀不敢打攪他了,馮勇不斷稟告誰人誰人來見或稟事,楊於淳忙得不可開交,災情不等人,他預計今晚就連夜出發了。
事情說完,韓菀就起身了:“表兄若得空就歇歇,公事再忙,也需保重身體。”
楊於淳頷首:“我知,表妹掛心了。”
他命楊福替他送人,楊福把韓菀一直送到韓府,又進去代楊於淳替孫氏問了安,這才折返。
韓菀也沒閒著,旱災不幸但賑災是楊於淳這等高官主持,卻算大幸。楊於淳當天就出發了,她打聽了一下,也從糧行調了一數額的糧食捐贈出去,以作對災民心意和助力。
這是韓氏慣例,另郇都捐糧的商號也不少,韓菀數額比他們都大些,不過也不奇怪,韓氏曆代家主都仁善,他國災情都出錢出力,本國自不必說了。
韓菀也跟著按父祖的例做的,她如今儘量不突出也不起眼。
這諸商號捐糧籌措完後也不少,陸續跟著楊於淳北上去了。
接著的這一段日子就比較平淡,韓菀如今已徹底掌控商號,就算不是如臂使指也差不了多少了,手底下也有不少能人輔助,她算擅禦人,也擅用人,因此比之去年,要輕鬆了不少。
秋意漸濃,早晚已覺涼。
風颯颯,穿過窗牖灌進外書房,竹簾嘩啦啦作響,一派寧靜安詳。
偌大的書房內靜謐,僅隱約聽見穆寒低穩的說話聲:“調糧之令已下,楚地新糧已進廩倉,倉儲存糧充裕,接令後即出倉上船,沿水路北上,足可在封凍前抵郇。”
礦鹽糧,韓氏三大巨擎,韓氏在南方有沃田千裡,一年兩熟,產糧無數。又為糧商魁首,誠信公道,很得官農信賴,每年南糧北物互易不知凡幾。
且韓氏還擁有的著一條水陸通暢的糧道,南北運輸,非常迅捷。
這次捐糧是臨時就近調撥郇國所在糧行庫存的,調出去後,當然是要及時補充回來的,好在並不難。
穆寒很快安排調配完畢,將文書呈於韓菀過目。
韓菀一邊聽著,一邊細細看過,很好,穆寒辦事,素來是極妥當極具效率的。
她批上“可”,用了印鑒。
公事說完了,她抬眸瞄了穆寒一眼。
他端端正正立在她書案前一丈,眼瞼微垂脊背挺直,姿勢標準得不行。
她心裡不禁一笑,“穆寒,過來。”
小半月的時間,他該消化得差不多了。
於是韓菀招手:“快過來坐。”
他一進來就稟事,都不給她叫他坐的空隙。
韓菀不以為忤,含笑偏頭瞅著他。
穆寒頓了頓,微垂眼瞼上前,她拖了後麵的坐席過來,就放在大案一側。
他頓了半晌,跪坐下來。
不敢抬頭,卻嗅到她的氣息,淡淡的桃花香順著晚風徐徐送至。
他束袖下的雙手不見攢緊了,一如他的心。
誰知韓菀含笑瞅了他一會,見他始終不肯抬眼和她對視,不禁露出幾分黯色,她忽問:“你這是已不喜我了?”
聲音悶悶的,黯然又帶著幾分傷心。
“不是!”
他心一緊,急促否認。
她笑了,“那就是還喜歡咯。”
她笑得狡黠,穆寒心知她方才哄他,卻不惱,反心裡又澀又甜,夾雜著酸苦,說不出的滋味,她一言一行,都輕易牽引的他的情緒和神魂。
他勉強忍住。
韓菀卻皺皺鼻子,有幾分耍賴:“我不管,你都抱過我了!”
她眼波流轉,帶幾分嫵意的水光似要溢出來似的,此“抱”非彼抱,韓菀說的山中她解毒那時的“抱”。
穆寒脫了她衣衫給她取暖,她是知道的,兩人全身赤.裸,肌膚相親。
她斜睨他:“你莫不是要賴賬?”
不是的!
不,不是這樣,而是,他啞聲:“主子,……”
這是不對的。
穆寒驀抬眼,凝視她一張如玉麵龐,他花費了全部的自製力,才控製住的心和身體的戰栗。
他坐直,跪了下來,就跪在她的身邊。
他啞聲道:“主子,不值得的。”
不配的,他根本就不配她的戀慕,不配她為她花費如此多的心思。
他不配。
穆寒低聲說著,他終於抬眼看她,那淺褐琉璃珠般的眼眸有水光微動,竟帶上幾分哀求。
求她莫在為他花費心思了。
……他,他會撐不住的。
她的感情如此真摯熱烈,而穆寒卻再沒有借口去堅持抵擋。心神動蕩,他不知自己還能堅持多久,但他預感自己撐不了多少時候就會潰不成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