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寒手輕輕一托,將她送上車轅。
韓菀回頭看了他一眼,“穆寒,你上來。”
她進了車廂,身後車轅一沉,他毫不猶豫登車撩簾跟了進來。
也就這個時候,他會這般堅定不移邁進她的車廂的,她在他心裡總是重於一切的。
“給我磨墨。”
韓菀有些歎謂,隻此刻不管是她還是他,都沒有想其他的心思,一坐下,她立即取出匣內墨硯等物,鋪帛提筆。
斟酌措辭片刻,她提筆一蹴而就,將帛信裁下,裝封加了火漆,交給穆寒。
“立即遣人送往西北。”
穆寒接過信,馬上下車去選了人,當下就打馬往西北而去了。
韓菀嘗試自己去信楊於淳。
待穆寒安排罷折返,韓菀抬眼,見他點點頭,韓菀垂眸思索片刻:“改道,我們再去郭氏!”
……
但拜訪郭槐並不順利,韓菀連續去了郭氏和郭府三次,對方一直避而不見。
於是她使人查,最後終於查出,郭槐出城避到南郊一處小彆莊去了。
顯然,他知道些什麼。
韓菀卻是非見他不可的。
她驅車出城五十裡,一直趕到南郊這處小彆莊。
見人的過程也不順利。
離得遠遠,一見輜車,就有護衛返身去入內,而後其餘人馬上上前攔住韓菀車駕。
“我家主人今晨已返城,請韓家主見諒,內有私眷,請恕不能放行。”
韓菀望一眼一裡外那林木環繞的小巧彆院,側頭對穆寒說:“彆讓他跑了。”
穆寒心領神會,一閃身往後,腳尖一點迅速離開,繞至小彆院的背後。
果然,彆院後門打開,已牽了馬來,郭槐披上鬥篷匆匆而出,正要翻身上馬從小道離開。
一個近衛大喝一聲:“誰?!”
“刷刷刷”長刀出鞘,穆寒已輕飄飄落到郭槐馬前三尺,神色凝肅身姿矯健,他拱了拱手:“郭家主請留步,我家主人有要事欲相見。”
郭槐皺眉打量穆寒片刻,再瞥一眼自己如臨大敵的一眾近衛,“穆總管這是……”
他不悅,但最後還是不得不同意了與韓菀見麵。
扔下韁繩,折返彆院,遠遠見了韓菀,他心裡不禁暗歎了口氣,郭槐拱手:“韓家主許久不見,風采依舊。”
韓菀回禮,“郭家主亦然。”
歸根到底,其實兩人也沒什麼齟齬的,相反還有過一段並肩作戰的情誼,二人俱沒提避而不見的事,就當沒這回事。
進了大廳,二人分賓主坐下,喝了半盞茶,韓菀也不廢話,直接了當問郭槐為何突然罷手?
這個往時爽朗如同綠林好漢般魁梧漢子,這回卻罕見支支吾吾,隻道:“田氏樂氏已退卻,勝算甚微。”
他翻來覆去都是這一句。
韓菀卻是不信的,郭槐和栗氏有很深的仇怨,他的父親去世是因當年郭氏遭遇栗氏暗算差點一蹶不振,郭父生生熬死的,差不多等同殺父之恨。
郭槐是個大孝子,這些年恨不能吃栗竺的肉,寢栗竺的皮,但凡有一絲可能,他都不會放過的。
可對方已不肯再說,韓菀也無法撬開他的嘴,她總不能將對方擒住嚴刑拷打的。
韓菀垂眸:“郭家主此舉,大出我之所料啊。”
廳內一時靜謐。
郭槐心裡也是極過意不去的,但他不能說,沉默半晌,最後說了一句:“郭某人年紀大些,與你父親相仿,厚顏自詡長輩。”
他抬頭,很認真對韓菀說:“郭叔勸你一句,切莫太過要強。”
說罷這一句似告誡的話,郭槐閉口不言,再不肯多吐半句。
切莫太過要強?
什麼意思?
秋風颯颯,吹起輜車帷幕,原野長草一片金黃,翻滾出一道道波浪,甚是蒼渾壯觀,韓菀卻無半點心思去欣賞。
離開了小彆莊,韓菀一路垂眸思索,又和穆寒商討了兩句,可惜郭槐的話沒頭沒尾,根本不解其意。
回到城中,已宵禁將至,穿過零星行人的朱雀大街,進府快步回到酈陽居,韓菀深吸一口氣,問:“樂氏田氏那邊有什麼消息?”
各家都放有幾個眼線,早些天,樂氏田氏突然變卦,她就吩咐儘全力打探。
阿亞這些天就是緊著查這個。
恰好有進展。
穆寒快步而出,迎麵碰上步履匆匆的阿亞,二人立即掉頭,疾步入了酈陽居,跪地問安,阿亞隨即稟:“樂氏眼線說,七月廿八,曾有人來拜訪過樂氏家主,他打聽得,這是個生人,臉膛偏黑,目光攝人。”
七月廿八,即是上月。
楊於淳剛出郇都的第二天。
臉膛偏黑,目光攝人,韓菀和穆寒對視一眼,幾乎是馬上,兩人想起同一個人,李翳。
穆寒問:“來了幾次。”
韓菀抬眼。
說到這個,阿亞神色極凝重:“一次。”
“隻停了約莫兩刻。”
其實按照眼線打聽到的,不是“約莫”,是“不足”,不足兩刻。
明堂靜了靜,穆寒羅平包括聞訊後腳趕來的陳孟允韓充俱瞬間愕然。
韓菀重複一遍:“一次?”
僅僅一次,短短不足兩刻鐘的時間。
李翳竟就讓和栗氏嫌隙重重的田氏和樂氏改弦易轍,不惜和平時恨得咬牙切齒的老仇人栗竺聯手,掉頭來對付韓氏?
他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韓菀心驟一沉。
如今,很明顯楊膺並未真正打消念頭。他隻是暫避兒子鋒芒,他從不打算交出李翳,等楊於淳一出郇都,他立即就行動起來。
這點已毋庸置疑,但這背後,似乎還另還隱藏著些什麼。
韓菀不知是什麼,隻此時,她卻突然隱隱有一種很不祥的預感。
麵前似一口幽深的黑潭,平靜的潭水黑黝黝不見底,底下卻似蟄伏凶獸,教人毛骨悚然。
……
事實證明,韓菀的直覺是準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