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郇王的心思,韓伯齊知道得很早。
大約五年前,幾乎楊膺李翳剛開始動作不久,他就敏銳察覺了。
幾乎是馬上,韓伯齊就決定轉移離開。
郇王為的是什麼,他一聽即明,一國之君,難以抗衡,郇國已非久留之地。
韓伯齊表麵不動聲色,實際立即著手準備。對方有所顧忌,不敢擺明車馬,用的是悄然無聲布網的策略,韓氏龐大,起碼得幾年時間。
有這幾年時間,足夠韓伯齊理清郇國產業,並在中原關東其餘幾國做好應對準備,等到了適當時候,拋些誘餌,再送走妻兒,他旋即遁退,金蟬脫殼。
事涉韓氏及一家大小,韓伯齊慎重可想而知,計劃很完備,隻要按部就班,韓家必能全身而退。
可最後為何會這樣呢?
世事變幻,往往誰也無法預測。
誰曾想中間發生了一個意外,直接導致韓伯齊決定中止並改變了原先的計劃。
他確實遇上了遁逃的牧伯,並從對方手裡接過玉璽及血詔。
……
梁煬王末年,天子寵愛姝姬,廢黜申後及太子召。申後太子召逃離王宮,煬王依舊不依不饒,欲殺死已逃到申國的太子召。
太子外祖申侯聯合縉魯等諸侯,興兵大舉攻入梁都,最後成功殺死昏君,擁太子召登位。
強盛大梁自此腰斬,新天子在諸王侯的護送下,東遷新梁都。
可這樣的登位的天子,實力大降,才有了之後的諸侯國坐大,後來甚至僭越稱王。
再說當時,申國有大功,可惜天子外祖在大戰中死去,其子友繼承祖業,被加公爵,多代丞相,權力越來越大。
至如今,這一代申王野心蓬勃,王權已式微。時諸王侯已逐漸脫離中央掌控,交戰頻頻,亂世伊始。
而申王好戰,勇武,連伐三戰,縉昭緒三國大敗遭遇鯨吞,威懾天下,震得諸王侯不敢動彈,亂世這才按下了暫停鍵。
不過冰封湖麵,暗湧巨大。
而中央,三戰過後,申王已徹底掌控梁京朝堂了。
天子鬱病而亡,少主即位漸長成,隻申王咄咄逼人,雙方發生了不少摩擦,在天子再一次奪權失敗之後,申王生了替換之心,他欲殺死這個不聽話的天子,另扶傀儡就位。
天子知自己命在旦夕,也很明白再這樣下去,神器必被竊。他當機立斷,被殺前夕以血書詔,連同天子玉璽一起,交於心腹牧伯送出,令其找到被流放的杞王,讓杞王持玉璽奔鄭國王叔閔,登基起兵伐申。
但這事很快就被申王察覺了,申王立即囚禁天子,急追玉璽。
風聲鶴唳,全京戒嚴,牧伯幾度差點被搜出,死士心腹死戰將要殆儘,血跡斑斑,強弩之末。
他在心腹死士的護衛下再度勉強擺脫追兵,倉皇逃進一處彆院。這彆院在戒嚴前正行宴,滯留的人很多,他在這裡遇上了韓伯齊。
命心腹將韓伯齊引出,屏退隨侍,他雙膝著地血淚斑斑,“我等忝為薑氏子孫!如今,璽詔唯儘托賢弟之手矣!!”
天羅地網,逃無可逃,在這等情況之下,牧伯隻能賭一賭!將玉璽血詔托付於薑氏嫡脈的郇國東陽君。
匆匆話罷,他旋即離開,以身犧牲,竭儘所能繞了很多地方,為韓伯齊做遮掩,在翌日傍晚終於落於申王之手,車裂而死。
他賭贏了。
東陽君,薑姓,韓氏,名伯齊,乃功蓋千古開國文王的少子嫡脈。
韓王乃文王少子,武王同胞兄弟,隨父兄征戰四野,戰功赫赫,後受封韓地,為第一代韓王。
身上流淌著文王血脈的韓伯齊,並未猶豫多久,毅然將此事抓在手中,並全力以赴。
可惜的是,杞王流放燕北已死,而王叔閔亦隨即被申王重創滅國並殺死。
一下子就落了空。
其時天子早崩,傀儡上位。
牧伯深知燕北艱苦,心裡也怕杞王身死鄭國彌難,囑托韓伯齊若有萬一,就將二者另托賢主國君罷。
很悲哀,不管是韓伯齊,還是牧伯,都很清晰地知道,如今的大梁隻怕氣數將儘了。申王一死,現存諸侯國之間很快就會展開混戰,勝者,將得天下。
韓伯齊當然希望此二物托於薑姓諸侯王手中,可文王血脈時至今日,已七零八落,有文王血脈且僅剩的諸侯國君,要麼國小孱弱,要麼平庸無能,實不足為天子。
手上這份玉璽血詔,隻得另托他人。
那該托給誰呢?
這是在托之以江山社稷,托之以天下黎庶之未來。
玉璽血詔一出,舉王旗,即為正義之師。
或許牧伯當時隻是無奈一句。
但今時今日,落到韓伯齊手中的,卻已是這般沉重了。
他摒棄一切,遊走各國,仔細物色,最後,他看中了信王。
其實,本來獻給郇王是最好的。玉璽和血詔,足可以投誠郇王,再順利成章帶著韓氏成為郇王心腹,即可輕易保住祖業和家人。
兩全其美,利索解決。
可郇王苛法,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施政隻在強國全無仁心,黎民百姓在苛法強刑之下戰戰兢兢,他得天下,也必是一個苛君甚至暴君。
保存了自家,卻陷天下黎庶於水火之中。
所以韓伯齊最後還是選擇了心存仁義,治國施政以王霸二道相結合,能恤黎庶體民情,正值壯年又胸有丘壑,且國力亦不弱的信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