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寒這家夥跑得真快。
韓菀撩起帷帳,就隻見連通內外室的煙藍色門簾正晃動著,那熟悉的腳步聲很急,門“咿呀”一聲響,出去很快走遠了,匆匆忙忙,像誰攆他似的。
韓菀沒喊他。
她捂著發燒的臉頰倒回床上,扯被子蓋住頭臉,但立馬嗅到那種殘存的氣息,掌心登時一燙,她立馬丟了被角,滾到裡麵扯了一床新的被褥,連頭帶身蒙住,馥鬱的百合熏香充斥心肺,這才感覺好多了。
她搓了搓臉,不敢用那手,用的還是另外一隻。
韓菀膽大歸膽大,不過到底是個未婚小娘子,經驗全無,這一出整得實在有點太突然了,兩人都很驟不及防。
當時還好,心裡繃著一根弦,還有個窺視者,她至少得有超過一半心思放在後牆的,不敢想太多,怕露餡,還怕自己沒有實戰經驗做得不對會出岔子,那手隻一門心思跟著他的起伏動作。
可現在人都走了,屋裡安靜下來,當時那物的觸感和手感就便得變得格外清晰。她知道兩人體型差異大,但她真沒想會這麼大,那物竟還會跳動,她慌亂中差點握不住……
韓菀趕緊打斷自己,好了,不要再想了,現在是想這些的時候嗎?
趕緊打住,正事兒還懸著呢!
韓菀掀開被子坐起身,她頭臉不知是悶的還是臊的,緋紅一片,聽得房門敲響,她定了定神,揚聲喊:“進來。”
原來是溫媼,她領著兩個女婢,正捧著巾帕銅壺熱水。韓菀盛裝麵見郇王,回來後又立即和穆寒議事,她等了等,等到穆寒房中出來,這才領人來伺候梳洗。
窗開了有些時候,北風呼呼,那氣味已散得差不多了,兩婢女並不覺有什麼,忙忙先去關窗。
隻溫媼卻是過來人,嗅了嗅,隱約覺得不好,再俯身扶韓菀,一瞥那床榻,她心裡咯噔一下。
她看著麵上猶有緋紅,雙目似春水盈盈的韓菀,欲言又止,韓菀隻當沒看見。
她沒說什麼,隻吩咐備水沐浴。
溫媼唉一聲,隻得去了。
沐浴更衣過後,穆寒還是回來了。
這宮苑不大,孫氏和韓琮還占了不少地方,穆寒總不能往那邊去的,他也不能長久留在房中,等在外麵事無巨細都巡視了一遍,為了不讓人生疑,他總得回到韓菀身邊的。
這時晚膳時間已經到了,仆婦接過宮侍提來的漆盒,趕緊趁熱把菜布上。
這是行宮,吃喝都不方便,韓菀作公羊夷的門客身份的隨屬進來的,待遇自然不可能有多好,四葷三素還有一個湯,就是晚膳全部菜品了。
她都這樣,護衛仆婦們自然不會好到哪裡去,吃的是大鍋飯。韓菀撥了兩葷一素給羅平他們,而後叫穆寒坐下一起吃。
“宮中諸多限製,我們且將就些。”
這屋子也不十分寬敞,放食案的位置有點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沒叫再抬小食案來,韓菀讓添了碗筷,叫穆寒就在案側坐下
“……是。”
穆寒走時匆忙套上有些淩亂的衣襟已整理妥當了,他繃著身體肅立在韓菀身側,不敢抬頭看她,聞言頓了頓,應了一聲。
他解下佩劍放在榻側,坐了下來。
兩人瞄了對方一眼,目光碰上,又飛快挪開。
韓菀盯著案上的菜盤,臉頰有些熱,她輕咳兩聲:“快吃吧,不然菜就涼了。”
她像平時一樣給穆寒夾了菜,端起湯碗啜了一口,又輕咳一聲,才佯作十分自然說起正事:“也不知王上那邊如何了?”
剛才,穆寒在外步量過外牆,進來後又不著痕跡觀察過那堵後牆,已經發現了夾牆的貓膩了。這屋裡共有三堵夾牆,分彆在內寢和隔牆和外間小書房。
擱置食案這位置是距離夾牆最遠的,韓菀又把窗推開了,羅平阿亞就侍立在窗外廊下,她才敢開口說話。
饒是如此,她這話也說得十分隱晦,敬稱都不肯漏,就算被人窺聽到也沒問題。
穆寒心領神會,他強迫自己收斂心神,低聲說:“公羊大人心係王上郇國,想必會儘力而為。”
郇王既能遣人來監視探聽,那就說明,他確實如韓菀猜度差不多的心態。
韓菀很及時給了自己增添了一個缺陷,按窺視者的反應來估摸,這缺陷應是有用的。
現在就看這個作用有多大了?
希望能一舉成功,不然後續會更難。
穆寒話中之意,韓菀聽懂了,兩人就不約而同地想起那製造“缺陷”的過程。
韓菀偷偷瞄了他一眼,他呼吸聽不出什麼變化,但喉結驀滾了滾。
穆寒察覺到她的目光,身軀一繃,他不敢和她對視,趕緊斂目默念心法,竭力將燥熱的血液降下溫去。
韓菀舔了舔唇,臉皮發燒,輕咳兩聲,她努力收斂思緒,點了點頭,“希望吧。”
她歎了口氣:“我還是有些擔心。”
想要轉移注意力,那就想正事,這個法子確實挺奏效,現在情況還很不明,心裡沉甸甸壓著的,韓菀唇角一下就抿起來了。
她匆匆扒了幾口飯,還得緊著過去孫氏韓琮那邊。
因避免被人猜度自己知曉了夾牆,兩人都沒敢馬上將這事往外說,緩了緩,等晚膳過後,韓菀才借飯後散步,在庭院小聲告訴了母親弟弟,讓二人注意說話和神態。
另一邊穆寒則悄悄告知了羅平阿亞幾個,讓大家有所準備。
孫氏捏緊女兒的手,小心睃視左右,一直踱步到庭院空曠處連花木都沒有的地方,她低聲問:“現進展如何了?”
韓菀和母親手牽手,在母親手心寫字,告訴她方才賣了弱點給監視的人。
具體什麼弱點,她沒說,孫氏也沒問,這地兒真不是說話的地方,少說少錯。
韓菀吐了一口氣,搖了搖頭。
晚霞漫天,暮色漸漸四合,山麓天黑得快,一下子沉了下來,氣溫驟降。
她望了天邊殘紅半晌,現在能做的都儘力做了,結果如何,誰也不知道。
隻能等著。
……
好在等了沒多久,就有好的消息傳來。
先是太子丹的傳信。
等送了母親弟弟休息後,韓菀才剛回房,就接到了太子丹傳來的一封信。
是行宮裡眼線送過來了,穆寒接的,他形貌最好確認,送熱水炭盆的宮侍們得了打賞,其中一個飛快把銅壺塞進他手裡,穆寒感覺提把有夾著東西,立即捏住。
穆寒迅速提著銅壺回屋,是一個很小的竹筒,韓菀接過一看,蠟封上正是和太子丹一方約定的暗號,穆寒用身體遮擋,她飛快拆信展開一看。
這次為了協助韓菀,太子丹動用了放在太師府的一個細作,此人是公羊夷的門客之一,還算受重視,這次冬獵,也帶了他一起前來,這消息就是他傳出的。
“午歸,心緒甚暢,應頗順。”
簡簡單單,掐頭去尾,翻譯出來就是,太師公羊夷中午歸來,心情甚暢快,韓菀這事應該有了進展。
公羊夷沒主動說,細作也不敢過分探問,不過他最近忙的最大最有爭議的一件事就是韓氏相的投,觀其顏色,顯然是有大進展了。
當然,沒有確切消息,細作也不敢把話說得很死。
饒是如此,也已是一個重大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