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伯齊重生④】
一夕之間,驚天巨變。
王上股肱重臣襄平侯楊膺通敵叛國,奪官爵抄家投入大獄,昔日門庭若市的襄平侯府瞬間落幕。
次日,郇王下詔,廢楊後,打入冷宮。
楊後所出之九公子苦苦哀求,被怒責,郇王斥其無君無父,並當即下了王詔,將其封至西境一偏隘小城,限刻日離京。
一日之間,從炙手可熱的嫡公子,變成的廢後通敵罪人之後,徹底斷絕繼位可能。
……
十月初冬,天牢陰寒如冰。
幽深的大青石甬道暗色濃稠,壁燈燈芯在燃燒,卻根本無能破開森冷的黑暗,隻能勉強照亮方寸位置。
三丈一盞壁燈,孤零零的,昏暗的大獄寒氣森森,深入骨髓般牙關咯咯作響。
披頭散發的楊膺仿佛一下老了十歲,雙目渾濁皺紋橫生,老態畢現,“哐當哐當”的鐐銬撞擊柵欄的聲音,他聲嘶力竭狀若瘋癲,“我要見王上!我要見王上!!”
從昨夜被關進來,楊膺嘶喊掙紮就沒停過,值守獄衛充耳不聞,眨也不眨站著。
楊膺聲帶充了血,漸漸喊不出聲了,但他依舊竭力嘶喊,聲音猶如夜鳥啼血。
“……我要見王上,我要見王上!”
驟然,甬道儘頭有一陣繁雜的腳步聲,穩健的步伐不疾不徐,楊膺瞬間瞪大眼睛,是郇王!
楊膺不喊,郇王也會來一趟。
身披白狐裘,郇王居高臨下,垂目看著囹圄中的楊膺,“哐當”一聲牢門打開,後者撲了出來,“王上,王上!臣冤枉啊,臣冤枉!!”
“臣沒有通敵,沒有叛國!老臣對王上之忠,日月可昭啊!!”
“王上!!您明察啊!!!”
郇王冷嗤一聲。
他抽出陳堂腰側的佩劍,挑起楊膺的下巴,垂目冷冷看著他半晌。
“那你先告訴寡人,縉南銅礦,還有黃允,是怎麼一回事?”
楊膺瞳仁一縮,瞬間一窒。
郇王恨道:“楊膺!!”
“寡人如此信重於你,就連你的兒子,亦曾接進中宮教養。好你一個楊膺!竟然如此辜負我?!!”
郇王大恨,一腳踹正楊膺心口,後者慘叫一聲,當場倒飛出去,重重摜在牢門上,摔下,蜷縮在地起不了身。
郇王幾個大步上前,劍尖橫在楊膺脖頸間。
他恨不得親手殺了楊膺!!
隻不過,郇王慢慢收回長劍,“寡人不殺你。”
“殺你便宜了你。”
郇王森然:“寡人要將你五馬分屍!!”
……
楊膺被押出宮門外,車裂而死。
郇王命文武百官觀刑,以儆效尤。
其慘況,刑畢,許多文官受不住當場背過身去大吐特吐。
當然叫好者也不少,楊膺並非良善之輩,他當權這麼多年,哪怕是最底層的庶民,被波及遭殃過的也不在少數。
屍體一落地,圍觀百姓中立即傳出叫好聲。
當然,更多百姓是沉默,情緒複雜甚至不忍,無他,因為楊於淳。
他們當中許多人未必對楊膺有好感,隻楊左徒卻是少有真正心存黎庶的高官,前邊京畿旱災,今年南邊大水,得其安置救濟的災民和流民不計其數。
頭頂大官是否真心辦實事,底層庶民感受最深。哪怕隻是上層一個態度,對底層尤其災民待遇產生的影響都是巨大的。
許多人想到楊左徒,已黯然惶惶,甚至默默垂淚。
人群中,有人攥拳盯著,楊膺一死,他閉了閉眼睛,當即擠出人群,急急出城,往南趕去。
這是楊家和楊於淳留在京城的人。
心焦如焚,一路抄近路急趕,日夜兼程,堪堪趕在南下王衛之前抵達茂縣。
此時的楊於淳正在大堤上。
經過連日搶修,大堤總算填上了,滾滾濁濤洶湧滂湃,在堤下晃晃蕩蕩。
前年赤地,今年水災,天時不和,受苦的還是百姓庶民。
楊於淳沿著新補好的堤壩一一親自檢視過,又看過其餘未決部分,微蹙的眉心始終未曾鬆開。
這堤壩太過老舊,他忖度上書撥款,楊邑至茂縣一大段的老堤都多年未曾修整,已必須重築,不然,下次再遇洪雨必會再決。
隻國庫不豐,得好生斟酌斟酌措辭。
雨淅淅瀝瀝,濺濕玄青色下擺,楊於淳微蹙眉心轉身,正要下堤。
誰知,驚天巨變!
嘚嘚的急促馬蹄聲,他的親衛很快把人帶上來,一看,正是他留在郇都的心腹。
後者淚流滿麵,咬牙待主子屏退旁人,這才重重跪倒在地,“主子,不好了!!”
楊於淳一瞬暈眩。
楊膺車裂。
楊夫人腰斬。
郇法嚴苛,楊夫人等怎可能幸免?
郇王暴怒,楊膺行刑當天,作為楊膺內眷的她隨即被押上法場。
一夕間,襄平侯府大廈傾覆,楊膺楊夫人罪從通敵叛國死無全屍。
饒是楊於淳經曆過無數大風大浪,驟聞噩耗,也眼前一黑。
“主子,主子!”
……
韓伯齊趕到時。
楊於淳已換過一身素服。
這消息尚未傳到茂縣,左徒行轅依舊不斷有人頻繁進出,請示賑災的下一步工作。
楊於淳案上還餘一些尚未批示的卷牘,他一一處理妥當,來人請示,他啞聲,吩咐下去。
但見身著月白廣袍的青年,肩背繃緊,挺如山嶽。
“伯欽?”
楊於淳慢慢回身,雙目赤紅。
連日賑災補堤,疲,累,又驟逢噩耗,英俊麵龐難掩倦憊,人站著,隱隱一種強弩之末的心力交瘁感。
韓伯齊長籲一口氣,拍了拍他的肩,低聲問:“你日後,打算如何?”
“父親,沒有通敵。”
楊於淳了解自己的父親,楊膺固然不是個什麼好人,但他卻絕不會通敵叛國。
隻不過,銅礦。
楊於淳回憶起離都那一天父親無端高昂的情緒,這銅礦,應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