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糧食還沒曬乾,算不準最後能入庫的有多少,但是已經能明顯看出,人家的產量至少比他們高兩三倍!
也就是說,能養活五口人的地,人家至少能養活十口人!
張良等人跟著扶蘇一起去看莊戶們滿臉喜悅地稱糧食。
結果一出來,所有人對扶蘇所說的“仙人授夢”之事越發信服,回到家更是讓自家孩子平時盯緊自己負責養的耕牛,看到牛糞必須第一時間撿回家!
多撿一坨牛糞,來年可能就能多一鬥米啊!
有些早就相信扶蘇的,已經準備和彆莊的莊戶們一樣在收割完莊稼之後就往田裡施糞肥,種些耐儲存或者易醃製的蔬菜好過冬。
隻要地力跟得上,撒些菜種又不費事,哪怕吃不完,豬也可以吃的。
至於要再犁一遍地,那就更簡單了,不是有公子給他們做的新犁嗎?
一時間,雲陽縣的百姓們都熱火朝天地乾起活來,收割的收割,犁地的犁地,播種的播種,整個雲陽縣好不熱鬨。
扶蘇對收成翻倍的結果並不意外,不是糞肥的用處特彆大,而是原產量的基數太小。
基數隻有那麼一點點,田地的肥力上去後可不就產量翻倍嗎?
至於產量往後還能不能再往上提,現在暫且不用去思考,慢慢來就好。
扶蘇和張良他們在田間走了數日,回到彆莊後懷德來報說兩幅《八駿圖》裝裱好了。
扶蘇招呼張良:“我們去看看。”
張良自是不會拒絕,隨著扶蘇一同去看畫。
裝裱以後,兩幅畫看起來很像那麼一回事了。
張良立在畫前,回想起這半年來的種種:這半年來,他們沒怎麼討論天下大勢,隻讀書、練劍、彈琴,偶爾興起,也會在絹帛上作畫,每日都過得很快活。
隻是快活的日子總是要過去的。
他們都有自己想要做的事,並且不會為什麼人改變。
張良又細細地把扶蘇畫的《八駿圖》看了一遍,抬手緩緩將畫軸卷了起來。
等整幅畫卷成了輕巧的圓筒裝,張良才轉頭對扶蘇說:“我要走了。”
他的語氣很平常,像是在說“我晚上想吃烙餅”或者“我早上想多睡一會”一樣。
扶蘇一頓,也平靜地點頭:“好。”他又問,“那你什麼時候走?”
張良說道:“明日一早吧,我夜裡收拾一下,早上起來就走。”他立在原地看著扶蘇,“日後如果有機會,我也請到我家做客。”
扶蘇道:“好,我也想看看你養在家裡的夜鴞。”
夜鴞是張良養的一隻鳥,眼睛很亮,羽毛很蓬鬆,能在樹上倒懸,瞧著挺可愛,吃起肉來卻很凶。
扶蘇曾聽張良說起過它,說是擔心這傻鳥見他不在家中自己飛走了,從小養在家裡的鳥兒那麼傻,到了外麵可能活不過三天。
兩個人稀鬆平常地聊了幾句,便沒再多說什麼話彆的話。
第二天一早,天邊剛泛起魚肚白,張良就收拾好行囊走出彆莊。
扶蘇和李由一起到門口送他。
張良登上馬車,灑然笑道:“你們不必再送,我自去便可。”
扶蘇點頭,目送張良乘坐的馬車緩緩駛遠。
直至馬車消失不見,扶蘇才和李由一同轉身折返。
李由有些憂心地看著扶蘇,卻不知該怎麼勸慰。
扶蘇太聰明,學什麼都很容易,所以有時候很多人都跟不上他的想法。即便有人跟得上,很可能也因為他的身份而不敢和他平起平坐地討論問題。
張良不一樣,張良他和扶蘇幾乎都有過目不忘之能,兩個人誌趣相投、才智相仿,哪怕隻是坐著閒談,心中也是歡暢的。
接下來幾日,李由都格外關注扶蘇。
張良走了,扶蘇隻偶爾會錯口說一句“張兄,你看這個”,每到這時候扶蘇看起來才有些落寞,其他時候倒是一切如常。
李由寫信回鹹陽時,給李斯提了一句:“張良去後公子一切都好,隻是比過去幾個月安靜許多。”
事實上在張良到來前扶蘇也是這樣安靜,大多時候都一個人默默地看書,一個人默默地籌謀。
李由不是會安慰人的性格,在信裡給李斯提過一句,便沒再和其他人說什麼,每日一如既往地早起陪扶蘇練劍。
在張良帶著仆從離開秦國、雲陽縣的秋收步入尾聲時,一輛馬車從鹹陽轆轆地駛向雲陽縣。
車中,頭上紮著兩個小包包的小裳華忍不住頻頻掀簾子往外看,看完又轉頭問李斯:“還要多久才到啊?”
李斯說:“還差半個時辰才到,你可以睡一會。”
小裳華堅定地搖搖頭:“我不睡,我要第一個看到扶蘇哥哥。”
她還小,還不懂得什麼情情愛愛,她隻知道扶蘇對她很重要很重要,重要到看到李由的信後眼淚就刷刷刷地往下掉,父兄怎麼哄都沒用。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哭,但是一想到扶蘇不開心,她的眼淚就一直掉一直掉,連她自己都管不住。
扶蘇哥哥的朋友離開了,她可以當扶蘇哥哥的新朋友啊!
這樣的話,扶蘇哥哥就不用難過了!
李斯看著女兒略帶焦灼的小臉蛋,心情非常複雜。
他是想把女兒嫁給扶蘇沒錯,可是他家女兒外向得也太早了。
昨天夜裡他看李由的信時,女兒又賴在他身邊跟著看,沒想到看著看著,女兒就哭了起來,要不是保證今天休沐帶她來雲陽縣,她怕是能哭上一整晚都不停歇。
李斯左看右看,也沒看出信上寫了什麼能讓女兒哭出來的東西,不就是那個張良離開了,扶蘇看起來比平時安靜了嗎?
少了個可說話的人,會安靜些實在再正常不過了,總不能自言自語吧?
李斯一路回答了小裳華無數次的“還有多久才到啊”,彆莊才終於出現在父女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