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一來以他的年紀,連在韓國都左右不了什麼,更彆提受到其餘諸國的重用;二來,六國之君看不出誰有能與秦王嬴政相抗衡的明主之相;更重要的是,六國之中沒有扶蘇這樣的變數。
所以,他才會到秦國來。
張良注視著扶蘇追問:“我要是不隻想喝酒呢?”
兩個人立在桃樹之下對視良久,扶蘇沒有立刻答話,而是抬腳往前走去。
他明白了張良的意思,張良的意思是這次他來了就不走了,往後都留在鹹陽,而且不僅僅是當他的朋友。
張良的才華與能力,扶蘇是知道的。
雖然他不知曉在他前世自刎之後張良有什麼樣的成就,但他很確定張良絕非池中之物。
這樣一個人,在兩國交戰的要緊時候來投奔他,必然是考慮了很久,也下了很大的決心。
可他並不能保證自己能不辜負張良的期望與信任。
假如是姚縣令那樣的人,他會放心地留用,因為他知道對方所求的自己可以輕鬆給予;但他知道張良要的,絕不是一兩次晉升機會或者些許利益。
他重活一世,已經懂得不能辜負彆人的信任,給出了承諾就要負起相應的責任。
兩個人沉默地往前走出一段路,扶蘇才開口:“你想要的,我不一定能給。”
張良笑了。
他相貌本就出眾,笑起來更是眉眼生輝,連扶蘇這種見慣了美人的人都忍不住晃了晃神。
張良說道:“我要是你,我就先把人騙過來再說。”
哪有人這麼實誠,一開口就實話實說的?
何況他也沒指著扶蘇對他言聽計從,他說什麼就信什麼、他讓做什麼就做什麼。
扶蘇選的路明顯和嬴政、和大多數秦國人都不一樣,現在他年紀還小,嬴政又正值盛年,不至於對自己親兒子有什麼猜忌,應該是最適合埋頭發展自己勢力的時候。
至少在將來那些人反應過來之前,扶蘇得擁有足以與他們平起平坐、相互抗衡的實力,要不然扶蘇的處境會很危險。
當初張良就看出來了,扶蘇明顯還在猶豫不定。隻要是能做到的事,扶蘇都想去做;可在做那些事的同時,扶蘇又有種莫名的悲觀,不僅沒有去爭取太子之位的意思,反而還有意識地把自己和那些事剝離開。
這足以表明扶蘇和嬴政並沒有外麵傳言所說的那麼親密無間。
這也是張良選擇來秦國的原因之一。
扶蘇有著最適合的身份,更有著與許多人不一樣的想法。
有些路,一個人走未免太寂寞了。
既然扶蘇坦然相告,張良也沒瞞著,正色把自己的私心說了出來:“上次一彆之後,我一直記得你最開始問我的話。那時候你問我,韓國的百姓過得如何?當時我沒有回答,回國之後我一直在看,我想看看秦國大軍壓境時他們會不會改,也想看看有多少賢者能人會站出來說話,可是沒有,一直沒有,他們一如既往地排擠忠良、任用小人、魚肉百姓,到前線告急時倒是有人有動作了,他們連夜帶著家當潛逃出城。”張良眉眼沉沉,“百姓過得如何?百姓過得不好,很不好,可以說他們之中有很多人從出生開始,就沒過過一天好日子。”
扶蘇安靜下來。
張良說道:“所以,我來了。”他定定地凝視著扶蘇,語氣認真而鄭重,“你會不一樣的,對吧?”
他沒想著投奔秦國,沒想著效忠於嬴政,事實上以他的年紀也沒法取信於任何一位國君。
他本就隻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既然他沒有辦法左右天下大勢,那麼他想好好做一些自己認為該做的事。
兩個人在園子裡走了好一會,天色已經暗了下去,懷德他們提著燈籠站在不遠處候著,但沒有人走到近前打擾他們說話。
扶蘇再次停下腳步,轉頭看向神色認真的張良。
張良也停下來看著他。
扶蘇說道:“我不知道。”
他把張良當朋友,所以不想騙張良。即使是在他父皇一統天下之後,他也不一定能當上太子,更不一定能做到張良希望他做到的事。
他甚至想著若是將來父皇對他心生猜疑,他便效仿範蠡乘舟而去,遠離世事紛擾,再不管這些凡塵俗務。
張良見扶蘇一臉認真,連順勢說句好聽話都不會,不由歎了口氣,無奈地說道:“以後騙人的事,還是交給我吧。”
扶蘇:“……”
怎麼感覺張良要把他們友誼的小船變成賊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