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會的考生之中不乏有明眼人,在見過扶蘇三兩回以後大多已知曉這少年身份必然不凡,都在暗暗猜測他的身份。這麼多個國子博士開文會,個個都說他是自己學生,怎麼看怎麼不簡單啊!
交流幾次之後,眾人也漸漸放下了對扶蘇身份的揣測,因為扶蘇確實學識不凡,而且非常善於聆聽。有時候你說一句他能接一句,有時候他又會體貼地把表現機會留給你,聊起來可以說是十分暢快。
蕭何在閉關兩日之後,也被拉著來賞梅。
賞不賞梅其實還在其次,重要的是多結識些誌同道合之人,日後要是都考上了,在官場上也有個照應;要是彆人考上了自己沒考上,那好歹也混個臉熟,以後再來鹹陽赴考不至於連個熟人都沒有。
想當官的人腦袋就沒有不活絡的,個個都轉得比普通人快。
楚郡的考生之中排在前四的不是年紀有點大就是其貌不揚,往下數就數蕭何長得最好、賣相最佳,待人接物還圓融周到,眾人去文會便都喊上他一塊,好歹彆叫人覺得他們楚郡選不出個才情風度俱佳的人來。
蕭何一貫不擅推辭彆人的好意,未多推辭便出了門。
因著楚郡離鹹陽不算太近,抵達鹹陽的時間自然比彆處晚一些,蕭何一行人已經錯過了幾輪文會,這次來了便被當做新人介紹了一番。
扶蘇聽到蕭何的名字,特意多看了一眼,記下了蕭何的相貌。
到後來分散交流時,扶蘇施施然攜著幾個已經混熟的考生上前與蕭何搭話。
扶蘇混在考生之中本應不太起眼,但他年紀小,相貌又出眾,蕭何免不了注意上他。
聽扶蘇談吐不凡,不管是談論文章典籍還是談論政事實務都有自己的看法,蕭何更確定扶蘇不是一般人。
人心裡一旦有了某種猜測,越容易發現端倪。蕭何在注意到國子博士不經意間對扶蘇流露的特彆態度之後,心中已經大致確定扶蘇的身份:這少年怕是為了“麵試”他們這批考生而來。
至於什麼人有資格麵試他們這批考生,那就不言自明了。
蕭何精神一振,說起話來更為謹慎,但碰到展現機會也並不退卻,坦坦蕩蕩地談起自己的見解與抱負,怎麼看都是個磊落君子。
扶蘇趁著休沐日與考生們交流了半日,溜達進宮去慰問自家沉迷加班的老父親。
嬴政的工作日和休沐日,區彆大概就是工作日開正式會議,休沐日開非正式會議;工作日批閱正式公文,休沐日把平時挪後的不那麼重要的公文給掃掃尾,順便看幾卷書充實一下自我。
扶蘇現在出入嬴政的辦公地點已經十分頻繁,除非嬴政在裡麵召見朝臣,要不然扶蘇已經可以直接進去,通報來通報去嬴政嫌煩。
扶蘇這次進宮後也徑直往裡走去,左右也不曾阻攔,但他還沒邁步入內,便聽裡麵傳來嬴政爽朗的笑聲。
扶蘇腳步一頓,就聽到裡麵傳來一把奶聲奶氣的嗓音:“父王,孩兒念得不對嗎?”
“對,怎麼不對。”嬴政哈哈一笑,把人抱起來掂量了一下,說道,“喲,又重了不少啊。”
“孩兒乖,好好吃飯!”那小孩憨憨地回道,聲音又響亮又稚氣十足。
扶蘇在左右的注視下往裡走,一眼便看到嬴政把那孩子抱在膝上逗弄,正是馬上要滿四歲的胡亥。
嬴政是極少哄孩子的,不過胡亥性情活潑,長得也討喜,有種彆樣的天真可愛,膽子也大,並不怕嬴政,偶爾學會幾句詩便屁顛屁顛地跑來向嬴政獻寶,嬴政待他便比彆的兒女要親厚。
扶蘇從前也想過嬴政為何特彆喜愛胡亥,如今看過幾次胡亥與嬴政相處的情景,心中便明了原因了。
他哪怕有心和嬴政親近,也遠不如胡亥這般天然的天真嬌憨,他終究不是真正的孩子,心裡總有許多不能與嬴政言說的思量,這注定了他不能像胡亥一樣無拘無束地撒嬌扮癡。
嬴政平日裡政務繁忙,極少給自己找樂子,有個言語天真、敢做敢說的兒子在旁邊逗樂,也算是一種難得的放鬆。
“父王。”扶蘇上前喊道。
胡亥聽到扶蘇的聲音,也轉頭看向扶蘇。他聽他母親說,扶蘇最得父王喜歡,他要是不能把扶蘇比下去,以後就不能當父王最疼愛的孩子啦,那樣的話父王賞的好吃的好玩的統統都沒有了!隻要父王不喜歡扶蘇改喜歡他,他要什麼就有什麼!
胡亥看向扶蘇的眼神有些警惕,像隻準備捍衛自己領地的小野獸,凶巴巴地喊了一聲:“王兄。”
扶蘇注意到胡亥看向自己的目光,微微一頓,還是朝他笑了笑。
嬴政逗了會小孩,感覺也歇息夠了,便叫人把胡亥領回去,隨意地招呼扶蘇坐下一起加班。
胡亥被領出門時轉頭看了看坐下閒談起來的嬴政和扶蘇,越發覺得他母親說得沒錯。本來他和父王玩得好好的,他讓父王多開心啊,結果扶蘇一來,父王就趕他走!
胡亥跑回胡姬那邊,見其他人都下去了,便撲進胡姬懷裡生氣地說道:“我不喜歡扶蘇!”
胡姬抬手輕輕摸著兒子的腦袋,用母子倆才能聽清的聲音緩緩說道:“不要緊,你不用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