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後餘生中轉頭,丹頂鶴就在他身旁的不遠處盤旋,雪白翅膀無聲扇動,每繞到近處,圓圓的小眼睛就看看他,頭頂的一抹朱紅,美得熱烈。
流逝的種種好像回來了,體力,決心,呼嘯的風與沙。
黃衝重新集中注意力,一鼓作氣下到打卡設備的水平側,再謹慎平移,終於來到1號刷臉機麵前。
“打卡成功。”
語音提示乾脆利落。
底下同學萬沒想到有鶴東來,打卡就快,他招誰惹誰了,吃完土還要吃狗糧!
打完卡就相對容易了,黃衝全力向上,安全回到山頂。
胡靈予已經起身等在崖邊。
黃衝顧不上自己高興,第一時間關心他:“準備好了?”
胡靈予:“嗯!”
其實沒有。
但不能因為他一個人,就把大家時間都浪費在這裡。
“打卡成功。”
“滴。”
“滴。”
“打卡成功。”
“滴。”
底下頻繁傳來聲響,陸續有人打卡成功,紮堆到了三小時的同學們,則一個接一個往上攀,原本空曠的崖壁瞬間就有了黃金周的景點感。
“上麵的你是龜科嗎,敢不敢爬快點!”
“哎哎彆擠了,有能耐飛上去――”
“他媽的踩著我手了!”
“我艸……”
胡靈予眼前一黑,這是不是就叫有得有失?他現在是不咋恐高了,反正摔下去也有人墊著,但這黑壓壓往上爬的一片,怎麼看怎麼像喪屍圍城。
路祈無奈,伸手把他腦袋轉過來:“我剛才說的,你都忘了?”
四目相對,胡靈予的焦躁逐漸沉靜:“把所有都忘了。在哪裡打卡,我隻需要看著它。”
日光刺眼,氣溫逐漸升高,夾著細沙的風拍打山壁,也拍打著山壁上的人。
一群烏泱泱往上爬,一個慢騰騰往下去,人多勢眾的不管不顧,形單影隻的唯有謹小慎微。
胡靈予掛到崖壁上,才知道這個打卡有多難,臂力,視力,位置判斷力,身體協調度,缺一不可。
好在他全麵發展,都缺。
才下探了一米,手臂已經開始酸,手掌則是從一扒上崖壁就硌得疼,現在已經火辣辣。
他選的還是1號路線,但為了避開下麵攀爬上來的大軍,他是從打卡點水平位移兩米左右的旁側,起始下探的。這樣到了水平線,可以學剛才大黃那樣,再找機會橫向過去打卡。
“打卡成功。”
“成功……”
“成功……”
耳邊的聲音此起彼伏,餘光裡接連有身影擦過,那是完成打卡的同學再繼續往上爬。
胡靈予收斂心神,隻看下一處要踩的岩壁。
看準了,試探性地伸過去……可以。
又完成一步。
胡靈予舒口氣,再提氣,繼續。
幾個月之前,他絕對想不到自己會做這種事。全局大練兵對他的意義,永遠隻是每年例行修改的“通知文本”,然後在給需要參加的部門發完通知後,捧著茶杯,暢想當年本狐狸要是報了偵查係,如今也是叱吒沙場一點紅。
現在機會來了。
兩臂開始變沉,伸出胳膊到新的抓點開始變得艱難,胡靈予摸了幾下,才摳住。
手指從疼到麻,又從麻到木,要比之前更使勁才能感受到對岩石的抓力。
汗水滴進眼睛裡,蜇得慌。
“你還有這夢想呢?”曾經一個辦公室的同事聽見他追憶往昔遠大誌向,驚訝不已。
“我說你就信啊。”胡靈予到現在都記得,自己流暢無比的反應。
同事哈哈大笑:“那可不一定,你這隔三差五就被借調,說是‘鬥誌未泯’完全合理。”
胡靈予徐徐一口枸杞茶,無聲勝有聲。
“我收回,”同事拿起自己的老年杯,也優哉遊哉品兩口,“咱們這種科屬,就是注定養生等退休的。”
胡靈予沒等到退休。
懸崖,峭壁,罪犯,滅口。
他讓那個叫李倦的男人拎著,像袋垃圾一樣丟進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