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鹿低了半天的頭,也沒等來一個反應,有點不安分地抬眼偷覷了一下對方,恰好就撞上了桓行素的目光。
桓行素的眼珠顏色很淺,微帶碧灰,此刻卻深沉得透不出任何情緒。
氣氛有點古怪。
弋慕看了看俞鹿,又看了看戮仙君,忽然明白了什麼——差點就忘了,他這位霽月清風般的小叔公,在幾年前,是有過一個狐妖相好的啊!
桓行素將那隻狐妖藏得很深。弋慕去找他下過幾回棋子,也沒有見過那隻狐妖的真麵目。
記得有一次,自己闖了禍,去找桓行素求救,因為著急,他沒有等通傳的仙奴回來,就扯著嗓子吼著“小叔公救我”,心急火燎地闖到書房去了。
書房裡,一扇雕花屏風半遮半掩著窗邊的貴妃椅。
弋慕跑進來,看到眼前景象,瞬間成了一隻被掐住嗓子的鴨子,“救”字都卡在了喉嚨裡。
他看見桓行素坐在了貴妃椅上,衣衫鬆散,玉冠未束,黑發傾瀉,手裡還握著一隻玲瓏的玉足。
足弓優美,腳踝綴著紅繩,結著銀鈴鐺。
鏤空的屏風那邊,隱約可見一個嬌柔的身影,懶洋洋地靠在了貴妃椅上,哼哼唧唧抱怨著累了。戮仙君用他那雙撫琴的手,握住了她的腳,溫柔地在給她揉捏、按摩著。
被捏癢了,那隻玉足還惱怒地往裡縮了縮。桓行素卻似乎笑了笑,沒有鬆手。那隻狐妖就氣惱地蹬他了。
弋慕從來都沒見過在外冷淡端方的戮仙君這麼居家的模樣。分明沒有太過火的內容,氣氛卻無端香豔,弋慕臉紅了。
不過,那隻玉足也隻是在他的眼前晃了一下而已。因為,桓行素察覺到他進來後,冷冷目光射來,反手便拉過了一旁的薄被,將那隻玉足藏了進去,一寸肌膚都不讓外人看。
因為撞見了這件事,過後一段時間,弋慕都不好意思來了。
之後,魔界起了動亂,戮仙君隨著天帝平叛,在中途受了傷,魔氣入體,不得不閉關修養。弋慕來探望他時,才發現那隻狐妖不在了。
傳聞裡說,那隻狐妖犯了錯,做了壞事,被戮仙君厭棄了,所以被送回了妖界。
弋慕原本是不信這個版本的。現在,他反而有點信了。
因為桓行素看這隻狐妖姑娘的眼神那麼冷,估計當年還是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讓他隨便看到一隻狐妖,就想起自己那位舊相好了吧?
自己和這位俞姑娘也有一點交情了,弋慕主動上前一步,有意無意地擋住了俞鹿,笑嘻嘻地說:“仙君,聽說前些天,南蠻有魔物作亂,你下了一趟凡,專門忙這件事去了。還順利嗎?”
桓行素淡淡地頷首,說:“準備去見天帝複命。”
桓行素對她和她的問好,都完全沒有反應。俞鹿嘟了嘟嘴,不知道該不該高興,努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桓行素身邊,提著琉璃燈的仙奴,亦是不敢吭聲,兩隻眼睛不住往俞鹿身上看。
這個仙奴名叫錦兒。是桓行素魔界平叛受傷之後,就來到他的身邊伺候的了。
剛才,他們遠遠地聽見了林子裡有說話聲。不知聽到了什麼,仙君的腳步一下就頓住了。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聽牆角。
錦兒不明所以,也看不見仙君的表情,不敢多問。
直到俞鹿轉過頭來,錦兒內心驚濤駭浪,瞬間認出了她的身份了——這不就是仙君房間裡,那些畫上的狐妖麼?!
當年,仙君在擎山曆劫,帶回了一隻狐妖。外麵的傳言都說,那隻狐妖是被仙君趕走的。隻有近身伺候的錦兒了解一些實情——三年前,魔界平叛那事兒,對仙君而言,本來隻是小菜一碟。沒料到他最後在戰場上受了傷,清元被擾,魔氣入體,連天帝也被驚動了,找仙君詳談了幾次。
那時,恰好就是這隻狐妖消失的時期。
仙君那麼厲害的人,竟在戰場上分神受傷,肯定和那隻狐妖脫不了乾係。
之後三年,錦兒不止一次,看到仙君描繪那隻狐妖的畫像,看著畫像發呆。
雖然不知道仙君為什麼不去找這隻狐妖。但可以肯定,他對這隻狐妖,還沒有忘情呢。
結果……結果!今晚,他就跟著仙君,撞見了這隻不識好歹的狐妖勾搭彆人的現場!
都說狐妖多負心。一定是這隻狐妖辜負了仙君。仙君現在都還念著她,她居然看也不看,就投奔彆人懷抱去了。
對方還要是仙君的侄孫,弋慕神君。這傳出去能聽嗎?
弋慕是一個無論何時何地都能聊起來的性子,就這樣扯著桓行素問起了南蠻妖魔的事。
而桓行素,明明不是一個喜歡和人廢話的性格,今晚卻反常地佇在了這裡,和弋慕聊了一堆俞鹿聽不懂的平叛話題。
明明她剛才正和弋慕攀關係呢,就這樣被打岔了。
俞鹿有點兒氣餒,想到那個噩夢,不敢在桓行素的麵前太過明目張膽地勾搭弋慕。
看來今天不走運了。
她悄悄地退後了一步,將小灰狐塞回了弋慕的仙奴手中,就想告退了。
弋慕餘光看見她的動作,竟是情不自禁地拉住了俞鹿的手腕,熱切道:“俞姑娘,你現在是住在北邊的宮殿嗎?我還有很多東西要和你探討,我明天再來找你如何?”
桓行素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們交握在一起的手。
“這個……明天再說吧。”俞鹿被看得有些心慌,抽手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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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鹿回到房間,煩悶地在床鋪上滾了幾滾。
忽然,少女模樣的她憑空消失了。散落的衣服裡,拱起了一團會動的東西。
一隻通身火紅、屁股拖著九條尾巴的狐狸,從衣服底下爬了出來,攤開了四肢,跟攤煎餅兒似的,趴在了柔軟的雲錦被上方。
今天真的是出師不利。偶遇弋慕的機會可不是天天都有的,桓行素偏偏出現了,橫插一腳。弄得她完全施展不開。
好在剛才弋慕說明天要來找她。她明天一定會把握住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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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第二天,俞鹿就發現她的如意算盤打不響了。
昨天,她們之中的一隻蠢妖怪衝撞到了某個神君。那神君恰好是討厭妖族的。所以,今天,她們十個妖怪,每一個的身邊都被安排了一個仙奴。說是服侍,實際就是盯梢,去到哪裡都跟著,以各種理由阻止她們亂跑。
弋慕也沒出現。
兩天時間,轉眼就過了。俞鹿幾乎沒有見到除了她們十個妖怪、仙奴之外的任何活物。
天帝壽宴的當日,絕境山金鐘仙樂齊鳴。
宴席在通天神木的一片巨大的葉子上舉行。暗綠泛光的地板就是樹葉的葉麵,巨木靈力流轉過時,地板的那些不顯眼的脈絡,就會時不時地閃爍兩下,很神奇。宴席上,杯觥交錯,花團錦簇,各大仙宮的神君、仙子,都盛裝打扮。不同地方的使者走上殿堂,禮物和賀詞源源不斷。
在這些名貴禮物裡,妖王的禮物是最搶眼的了。因為這一次,禮物裡還有十個美人。
仙族的美人,都走高冷路線,如流風回雪,不食人間煙火的白蓮花。妖族則是另一個極端,這十個由妖王精挑細選的美人,含金量一點也沒有摻假,盛裝打扮後,都是千嬌百媚的人間尤物。
覲見天帝時,周圍不少仙族都有些看呆了。
不由聯想到,素來不近人情的戮仙君,當年也被妖怪迷住了。也不知道那隻妖怪有多美。
狐妖臭美,被那麼多陌生的仙族看著,俞鹿還挺得意的。站在殿上,她眼睛忍不住亂瞄。禦座上的天帝,外表是一個四十歲左右,威嚴又不失儒雅的男人。
在稍低一些的地方,坐著戮仙君。
仙界人慕強。桓行素在這裡的存在,和全民男神也沒差了。但礙於他的性格和身份,眾多仙娥即使心動,也不敢明目張膽地盯著他直看。
饞他身子的神妖不在少數。可由始至終,敢撲上去的就隻有俞鹿一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