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自然就是俞鹿了。
一局終了,俞鹿得意洋洋地將桌子上的糖都掃進了自己的口袋裡:“我贏了,都歸我!”
一個紮著衝天辮的孩子不服氣道:“再來一次,這次換我了。小虎輸給你,我可不會輸!”
幾個婦人在身後饒有趣味地看著他們玩樂。
這時,有道影子從遠方投到了棋盤上。一個溫和的聲音,輕輕喚了一句:“鹿鹿。”
幾個婦人回頭,便見到斜陽下的路口,靜靜站了一個高挑清瘦的公子,衣著普通,容貌卻很不凡,麵色蒼白,略帶病容,襯得烏眉墨眼,更加英逸。
婦人們都掩嘴笑了起來,對俞鹿說:“嵇家小娘子,你的兄長來接你咯。”
“是呀,一定是去完集市回來了。還不快回家?”
俞鹿抬起頭,眼前一亮,高興地蹦了起來,對幾個孩子說“下次再玩”,就跑過去嵇允的身邊了。
等他們走遠了,幾個婦人才你一言我一語地說了起來。
“這嵇家兄妹,都生得跟天仙似的好看啊。”
“現在外麵那麼亂,到處都在強行征兵,我看啊,他們興許就是哪處的富貴人家,逃來馬家坡避戰亂的呢。”
“我覺得不會吧。嵇公子的身體好像不太好,還要自己熬藥。雖說外頭是亂,但哪有富貴人家的公子哥在生病後還來這種地方養病啊。”
……
穿過山間小路,回到了他們現住的家中,俞鹿關上門,就竄到了嵇允的身旁,纏上了他的手臂,急問:“怎麼樣,有我爹娘的信嗎?”
“沒有。”嵇允放下了包袱,拍了拍她的手,道:“汜水結冰,戰況也膠住了,能用之人越來越少之際,皇上就越不會輕易得罪宗親。王爺和王妃,應當還是安然無恙的。”
在去年年末的那場山火中,俞鹿與嵇允都活了下來。
嵇允替她擋住了一根燃燒的坍塌的木頭,被燒傷了後背。幸好被一個郎中所救。白發郎中住在山中,不問世事。外界兵荒馬亂的,嵇允又在治燒傷,不能亂走,俞鹿怕他死了,半步都沒有離開過他。在事發後兩個月,嵇允的情況好了一些,謝彆郎中後,他們想了法子,費了一番功夫,才聯絡上了靖王。
靖王得知俞鹿沒死,自然是欣喜若狂。不過,他卻勒令他們不要回來舒城,更不要去彆莊。
原來,就在俞鹿與外界脫節的兩個月內,蕭景丞的攻勢越來越猛了。舒城局勢,雲詭波譎。皇帝擔心宗親們和還能打的將軍會見勢不妙,背叛自己,就將他們的家屬都扣押在了宮中。包括靖王妃,也已經被接進宮中“短住”了。
這個情形下,要是俞鹿回了舒城,或者出現在彆莊,一定也會成為人質之一。
因此,靖王讓他們將錯就錯,在山中暫避風頭,遠離舒城,反倒是最安全的。
這就變相完成了係統的任務:帶著嵇允遠離舒城了。
為了更方便接收外界消息,他們從郎中家離開後,就搬到了馬家坡這個地方。這裡有郵驛,可以得知外界戰報。村民也較多,生活方便一些,官兵也很少會來這一帶。
今天,嵇允喬裝了一番,外出買東西,同時打探消息。
沒有新消息其實也是好事。
皇帝扣押著這麼多的宗親,其實不是為了逼迫他們上戰場打仗。無非是為了不讓他們臨陣變卦,拿他的人頭,在城破時獻給蕭景丞,以換取免死權罷了。
自從劇情加速後,進度條反而越來越慢,最近還停滯了。
在馬家坡住了那麼久,進度條還停在了80%處。而根據係統對劇情大方向的推算,嵇允在馬家坡這段時間,一直在秘密地與蕭景丞一方聯絡。蕭景丞一直很希望嵇允直接去他的身邊幫他。
等時機再成熟一些,嵇允就會離開馬家坡,正式站到叛軍的陣營中了。
這一世,嵇家人都活了下來,而嵇允被她打斷一條腿的仇恨,也被她用拱手甘當跳板的舉動消弭了。嵇允的兩個執念化解,不再恨她。進度條會在他離開馬家坡的那晚,就到達頂點。
所以,進度條現在就慢得有點不科學了。
為了找出原因,係統昨晚暫時地離開了一下,說要去檢查一下進度條是不是出了問題,要幾天後才回來。
……
二人同住一屋,對外展示給村民看的是兄妹關係。實際上,都是年輕人,在一個屋子裡孤男寡女相處那麼久,哪有可能還涇渭分明,關了屋門,其實更像是小夫妻。
“不知道還要在這裡待到什麼時候,我這次出去帶了一點書回來,給你解悶,你拿去看吧。”嵇允放下了手裡的東西,咳了幾聲,說:“我去做飯,順便熬藥。”
“你累了吧。”俞鹿挽起袖子,湊了上去:“不如今天就讓我試試吧。”
嵇允沉默了一下,看向了她,緩緩地說:“可我們已經沒有新的碗和鍋了。再燒穿了這個鍋,明天我們大概得吃生米了。”
俞鹿訕訕:“也沒那麼誇張吧。我就燒穿了兩個鍋啊,還要被你翻來覆去地說。”
嵇允懶懶地道:“嗯。一次隻是燒穿了鍋,一次還差點將屋子也燒掉了。”
在白發郎中那裡養傷的時間,他們吃的是郎中做的飯。來到馬家坡,嵇允的身子還沒全恢複好,如今還在喝藥,也堅持要自己親自做飯,防她跟防賊似的。
“……”
俞鹿哼了一聲,隨便抽走了一本書:“不做就不做,我就是跟你客氣客氣。我看書去了。”
等嵇允做完了飯,來到後院時,天邊浮起了火燒雲。俞鹿坐在棚下的椅子上,蓋著毛毯,腹上搭著一本書睡著了。睡臉還是那麼地無憂無慮,紅潤的嘴唇微微張開了。
離開舒城後,被嬌養長大的她本以為生活質量會驟降。其實並沒有,因為嵇允幾乎將她所有的事情都包辦了下來,比香桃和小蝶在的時候還誇張。有時候,早上賴床不想動,他會替她穿衣服,甚至都不用睜眼吃早飯,他會拿勺子喂她。連指甲也想替她磨——他好像從這些事情裡找到了詭異的樂趣。
因此,俞鹿是一點苦也沒吃過。
嵇允本來是要叫她起來吃晚飯的。見到這一幕,卻不自覺地放輕了腳步,在她旁邊坐了下來。凝視著她的睫毛,情不自禁地慢慢俯下了身,輕輕吻了吻那張嘴唇。
反正除了因傷不能做的“劇烈運動”外,他們很多事都做過了。當初他在郎中那邊養傷時,她也會趴在床頭,這樣安慰他。
她沒有醒來,隻是輕輕地嘟囔了一聲。
嵇允定睛看著她,心中滿溢著柔情。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這幾個月時間,他和她每天都跟同尋常小夫妻一樣,同作同息。
雖然有諸多大事掛在心頭,但這段時光,卻給他一種詭秘的滿足感,仿佛一件被外人覬覦的寶物,被他藏起來了,隻有他才可以欣賞和愛撫。
還是生平第一次,他有了一種完全掌控和擁有了心愛之物的幸福感覺。
再也沒有人會爭奪她的注意力,讓他感到妒忌和焦躁了。
若不是有太多的事情還沒完成,他有些時候,真希望這段讓他內心安寧的日子不要結束。
就在這時,院子外,忽然傳來了“哢”的一聲輕響。嵇允猛地抬頭,銳利的視線,掃了過去。
小樹墩子的後麵,怯生生地冒出了一個虎頭虎腦的小孩兒。
正是剛才在樹下和俞鹿下棋的小虎。
嵇允麵色稍霽,給還睡著的俞鹿拉了拉毛毯,走到了樹墩旁邊。小虎咬著手指頭,仰頭看著嵇允,好奇地問:“嵇哥哥,她不是你的妹妹嗎?你為什麼要親她?我爹說,男人隻能親自己的女人。”
“因為她不是我的親妹妹。”嵇允摸了摸孩子的頭,輕輕笑了笑:“不要到處說你看到了什麼哦。”
小虎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又摸著肚子,舔了舔嘴唇。
“找我什麼事?糖吃完了?”嵇允注意到他的表情,回到屋中,從櫃子裡拿出了一包小糖果,放到了小虎的手裡:“給。”
小虎高興地咧開了小豁牙:“謝謝哥哥。”
“嗯。下一次你跟你的小夥伴,也要繼續陪她玩遊戲,知道嗎?”
“知道了。”小虎撓了撓腦袋,不解地說:“不過,哥哥,你既然有那麼多零嘴,分給我們都吃不完,為什麼不直接給她呢?”
“我直接給,就沒意思了。”嵇允漫不經心地一笑:“讓她贏回來,她會比較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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