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風過耳,丹楓迎秋。
朝廷祭祖之後,天氣漸漸轉涼了。
周朝的皇座又換了一位新主人。百姓和朝臣都以怪為常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登基之後,朝臣再度經曆了一番換血。永熙帝的心腹、原本站二皇子派的臣子,遭到了處置,好一些的是被貶謫、罷官,壞一些的就是被斬殺。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這份斬頭名單裡麵的不少人都曾在嵇家倒台的時候落井下石過。
隻是,新帝身邊本來就沒幾個能乾的人,提早登基不過是因為撞了大運,蚌鶴相爭,漁翁得利而已。把原本的朝臣都趕走了,一下子空出了那麼多職位,短時間裡,都找不到合適的人選去填充,朝廷因此混亂了一段日子。
經過摘星樓弑父奪位一事,新帝既興奮、忐忑又慌張,對嵇允的信任和依賴已經達到了一定程度,急於將他拉到身邊成為自己的助力。在登基的翌日,他就秘密地召了嵇允進宮。
“嵇允,你今後不用再留在靖王府了,朕已經給你安排了幾個官職,之後你就作為朕的近身參謀,留在皇宮裡。”
嵇允的眼眸微微一閃,說:“臣自然希望可以隨侍皇上。隻不過……”
“隻不過什麼?”
“靖王不久前才在天下人麵前為皇上作證。而臣是靖王府出身的,在事後不久就被提拔到皇上身邊,勢必會讓好不容易才平息的摘星樓一事,被重提起來。”
“啊……”皇帝猶豫了一下。他根基不穩,在這個時候,的確是不想再被提起登基前的那些事了,免得再起質疑的風波。
嵇允微笑道:“皇上,臣不需要什麼虛名和官位。隻要皇上需要臣,臣隨時都可以為皇上分憂解難。”
皇帝被他說動了,感動不已:“好,那你就繼續留在靖王府吧。朕有需要時會時常宣你進宮議事。”
忽然,皇帝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說:“對了,關於你家人一事,那蕭家引發的流民之患,現在還未平息下來。朕不欲再生出爭端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為嵇家平反的事就再說吧。”
他露出了為難的表情,眼睛卻一直盯著嵇允。
嵇允的唇畔,一直泛著淺淺的笑意:“是,皇上。”
直到退出了書房,他臉上的笑容才漸漸淡去,變得麵無表情。
望著牆角的那幾縷冒出的雜草片刻,他收回目光,大步往前去了。
……
在這一輪朝廷動蕩之中,被先帝看重的靖王,倒是沒有受到影響,尊榮地位,一如往常,甚至勝卻往昔。
俞鹿摔破了腦袋,在王府調養的期間,新帝還托人源源不斷地送了許多賞賜和珍貴的補品給她。
俞鹿:“……”就有一種在被拉攏和塞封口費的感覺。
其實,在周朝俞氏長大,俞鹿早已看慣了家族之人的自相殘殺,現在大局已定,永熙帝也死了,她的父王也出來一錘定音了,她自然也不會再出來亂說話,所以,其實皇帝真的不用這樣討好她。
讓她最煩惱的就是魔改的劇情——中間好大的一段劇情都被吞了,散布在幾年間發生的故事,被壓縮到了一年時間內發生。之後的情節,肯定也會完全脫離係統的推算了吧。
比方說,大皇子原來應該要再曆練幾年時間,再坐上皇位,迎戰蕭景丞的。現在他提早那麼多當了皇帝,心智和能力,都沒辦法和幾年後的自己匹敵。
本來就夠廢物了,這麼一搞,就加倍廢物。
萬一蕭景丞真的提前起兵,他隻會敗得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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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劇情真的變成了脫韁的野馬。
新帝登基後,最開始還是人模人樣的,比起他父親,做得算是不錯。但很快,他就一步步開始走偏。任人唯親,朝廷中空缺的職位,幾乎都被太後的娘家親戚占滿。那些爛人仗著自己是外戚,耀武揚威,欺壓百姓。
好不容易才平息下去的民怨,再度生起。
流民之患,也是這頭剛摁下去,那邊就起來。
助他上了皇位的嵇允,沒有謀得一官半職,依然留在靖王府。因為嵇允在摘星樓救了俞鹿,靖王如今對他信任有加。
而背地裡,皇帝不時就會密訪國子寺,與他見麵。
朝廷這段日子的風波,一定少不了嵇允在背後不動聲色的推波助瀾——他隱瞞得滴水不漏,所以,這是係統告訴俞鹿的。
周朝朝廷,偌大江山,搖搖欲墜,百孔千瘡,在極快地傾衰著。
今年冬天,天象異常,往常十一月就會降雪,這年卻遲遲沒有入冬。皇帝聽從了信奉巫祝的外戚所言,竟以生人祭天,乞求降雪
這大概是壓垮百姓信任的最後一根稻草。
在這個時刻,藏匿了大半年的蕭景丞,終於現身,起兵造反了。
蕭齊當年的舊部,七位大將軍,擁蕭景丞為帥,帶著自己的兵馬,一起跟著反了。
這與劇本裡寫的過程幾乎一樣。就是快得叫人懵然。
這一回,在蕭景丞起兵之初,朝廷還能對抗的時候,預知了戰果的俞鹿,就央求靖王夫妻和她一起離開舒城,外出避一避。
隻是,如今大難當頭,靖王也沒有預知到必敗的結局,作為皇族,他於情於理,都不能攜家帶口,臨陣逃脫,比皇帝撤得更快。否則,萬一朝廷沒輸,他們全家肯定是死路一條。
靖王不離開,靖王妃也不肯走,隻打算將唯一的女兒送到一處遠離舒京的隱秘彆莊去,等局勢穩定了,才接她回身邊。
俞鹿很擔心城破後自己父母的安危,小嘴噘得老高,可怎麼乾著急、撒嬌、耍賴、講道理,都說服不了靖王。
俞鹿趴在靖王妃膝上,可憐兮兮地說:“爹,娘,你們就不怕我到了彆莊一個人會害怕嗎?”
“娘隻擔心你去了彆莊會搗蛋。”靖王妃摸了摸她的頭發,笑道:“去了彆莊,可不要調皮,等戰事一過,爹娘自然會接你回來。”
回了房間,俞鹿還是悶悶不樂。
係統:“宿主,無須擔心。去彆莊也是符合劇情模糊的發展方向的。”
俞鹿:“真的?你不是不能預知以後的劇情了嗎?”
係統:“不是不能預知,是隻有到了某個關鍵點的前一刻,才可以準確預知。總體的方向,我還是看得到的。在這個主線劇情裡,你要做的事,就是——讓嵇允也脫身,跟你一起去彆莊。”
俞鹿:“這有點難吧。”
蕭景丞起兵後,承諾若是舉城投降,便可免一死。短短一個多月,已勢如破竹地奪下兩座城。與之相比的是周朝的漸漸疲軟,軍心渙散,節節敗退。
戰事不順,皇帝怎可能讓能為他所用的嵇允離開舒城,再也不回來。
俞鹿於是向靖王夫妻提出,要嵇允送自己去彆莊。去彆莊的路,來回不過十天,這麼一點時間,由靖王出麵,替嵇允向國子寺告假,還是可以辦到的。
反正這就是俞鹿的權宜之計,先走這一步,看看路上會不會有轉機。
孰料,在去彆莊的路上,因大旱而生起的一場洶湧山火,衝散了馬車的隊列,也讓俞鹿與嵇允二人,一同消失在了這場意外中,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
來年,三月。
在舒城外數十裡的山中,宿江州府下的馬家坡。
傍晚,一棵大樹下,幾個拖著鼻涕的小孩兒,正蹲在一個簡陋的棋盤旁邊,一邊圍觀兩個人對弈,一邊大呼小叫——
“哇哇哇!”
“快!吃了他的子!”
“還能這樣嗎?”
“哈哈哈哈小虎你又輸啦!下一把到我了!”
對弈的二人裡,左邊是一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右邊是一個十多歲的布衣少女。一頭黑發用簪子絞起,容貌之美,叫人側目。與這幾個穿開襠褲的小孩兒打成了一片,玩得不亦樂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