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隼眾人坐進了車子裡,踏上了回程。寬敞的車廂中,安靜異常。拉斐爾在前麵開車,帕特裡克坐在他的斜後方,從上車開始,就在閉目養神。
俞鹿坐在靠窗口的位置,披著亞瑟的西裝外套,看著窗外不斷倒退的風景。
挨著她坐的亞瑟,也一反常態地沉默,仿佛有些心事。
剛才那個叫做布萊斯的中年男人,目送他們離開時,盯著亞瑟的那道微微熱切的目光,一直在俞鹿的腦海裡揮之不去。
已經是第二次穿來這個世界了,她居然不知道,薩爾維家族還有這一號成員。
俞鹿:“為什麼我上輩子沒聽說過這個角色?也是因為我做了不同的選擇,所以陰差陽錯地影響了一些不重要的劇情嗎?”
係統:“正解,但不全對。”
俞鹿:“怎麼說?”
係統:“這個人物在前世沒出現過,是因為他對主線劇情不構成影響。隻是,你一旦遇到了他,就會觸發支線劇情。走完了支線劇情,主線劇情會得到補充,一些未解之謎將得到解答,同時進度條也會增高哦!”
俞鹿做了個停的手勢:“等等,你少忽悠我。就算沒有支線劇情,進度條也會到100%的啊,那支線劇情不走也沒關係吧。”
係統:“理論上是這樣,但你已經觸發它了,所以不能不走。否則進度條會進行倒扣。”
俞鹿:“……”你可真行。
布萊斯按輩分,是跟羅德尼的父親同輩的。
羅德尼該叫他叔叔,亞瑟和帕特裡克則該叫他叔公。
獵隼的前任首領是羅德尼的父親。他去世後,他的弟弟布萊斯,就是薩爾維家族裡,輩分最高的成員了。
好吧,雖說雇傭兵的世界裡,大家都隻認可實力。沒有人會因為區區一個輩分,就對布萊斯俯首稱臣。但是,家底擺在那裡,布萊斯隻要不作妖,還是有享受不儘的好日子過的。
為什麼他會被驅逐出獵隼呢?難不成他背叛了傭兵團?
可是,根據俞鹿對獵隼的了解,雇傭兵們最恨的就是叛徒,處置叛徒的手段,是非常殘酷的,不亞於對付敵人。絕不可能放任一個掌握太多組織秘密的背叛者逍遙在外,還容許對方加入戈麥斯家族效力。
對了,在宴會上,帕特裡克談起了戈麥斯家族時,語氣裡分明有一絲厭惡。
想不通。
俞鹿:“……”
直覺告訴她,知道布萊斯那家夥被趕出獵隼的理由,很重要。
這個時候,亞瑟忽然開口:“剛才那個男人,是爺爺的弟弟嗎?我從來沒見過他。”
帕特裡克睜開眼睛,平淡地說:“他離開的時候,你還是個嬰兒,怎麼可能會有印象。”
亞瑟“哦”了一聲:“那他為什麼被趕出獵隼?”
俞鹿豎起耳朵聽著。這也是她好奇的。
“不清楚。”帕特裡克的身子往後稍靠了一下,思索了一下,說:“我當時也隻有十二歲,接觸不到家族內部的事務。隻知道這是父親的決定。”
這個回答很合情理。亞瑟也沒有再追問下去了。
俞鹿的眼皮微微跳動了下。
她有種感覺,帕特裡克一定知道什麼。獵隼驅逐成員是很少見的。她就不信,帕特裡克沒有好奇過真相。
俞鹿看向了亞瑟:“你對剛才那個人好奇?”
“不是好奇。”亞瑟舒展了一下置於膝上的手,頓了頓,似乎在尋找一種合適措辭:“雖然是沒有印象,但他給我的第一感覺……很不舒服。”
這時候,通訊儀忽然震動了起來。眾人都不說話了,帕特裡克按下了接聽:“保羅?”
不知道保羅在那邊說了什麼,帕特裡克安靜了片刻,眸光微微一斂:“好,知道了。”
麵對亞瑟和俞鹿的目光,帕特裡克掛斷後,平靜地說:“保羅說父親的狀況不太好,讓我們儘早回去。”
這幾年,羅德尼每況愈下的身體,大家都看在眼裡。
保羅估計說得挺委婉的,但大家都聽出了“羅德尼急轉直下、快要不行了”的潛台詞了。
拉斐爾踩下油門,眾人緊趕慢趕。終於還是趕回了基地。
羅德尼的房間已經很久沒見過太陽了。在彌留的這天,他躺在病床上,形銷骨立,沐浴在溫暖的秋陽下,視線一一掠過了站在床前的人,仿佛帶著深深的遺憾和不甘,籲出了胸臆裡最後一聲歎息,合上了眼睛,沉入了永恒的沉睡中。
亞瑟從進入房間開始,就很沉默。俞鹿的心情也有些沉重,手輕輕拍著亞瑟的後背。
麵對這個並不愛自己的父親,亞瑟的感情,估計是很複雜的吧。
按照獵隼的傳統,如果隊友在任務期間死在了外麵,能運回屍體都要儘量運回,哪怕隻有殘肢。不能運回,至少也要帶回他們的銘牌。
被送回來的隊友會統一安葬在一個隱秘的墓區,它位於薩爾維家族的領地內,附近有一個美麗幽靜的莊園——羅德尼的爺爺,曾帶著兩個兒子——羅德尼的父親以及布萊斯——在那裡生活過。在莊園附近的山上,就安葬著獵隼的同伴的屍骨。
羅德尼也會被安葬到該處,葬禮會在同一天低調舉行。
眨眼就到了葬禮當日。除了必要看家的雇傭兵,大多數成員都來了,送彆這位舊首領。
葬禮的氣氛肅然但不悲傷。一整天下來,帕特裡克與亞瑟都表現得沉穩而冷靜。
亞瑟就不必說了,和羅德尼沒多少感情。
至於帕特裡克,雖然更受父親的青睞,但這對父子的關係,也稱不上親昵。就和狼群的家庭結構一樣。小狼崽還很弱小時,成年狼會養著它們。但當小狼崽長大為成年狼後,哪怕它沒有爭奪狼王之位的野心,也會被獨掌大權的頭狼視作對自己地位的威脅。
更何況,薩爾維家族的成員,骨子裡都流著他們的祖先——星盜的野心勃勃的血,早晚會亮出鋒利的爪牙,登上累累白骨積成的王座。這一點,恐怕沒有人會比羅德尼更清楚了,這些年他一直提防和忌憚這個大兒子就可見一斑了。
俞鹿望著棺木緩緩下放,倒是微微鬆了口氣——看來劇情的些微變化,確實不會影響主線劇情。羅德尼多活了幾年,但沒有改變他“死在獵隼分崩離析前”的設定。
從現在開始,她就可以擺脫小老婆這個名頭的桎梏,天高任鳥飛了!
而讓眾人都頗為驚訝的是,那位一直被軟禁在塔樓上、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大太太,即帕特裡克和亞瑟的母親,也來到了葬禮的現場。
兩個女傭扶著大太太,從車子裡踏了出來。那是一個氣質嫻靜、相貌美麗的女人,西方人的長相,淡褐卷發,碧藍眼眸,保養得宜。年過四旬,看起來也隻有三十多歲。
和傳聞中一樣,在不被刺激的時候,這位大太太就和正常的名媛沒兩樣。
因為大太太曾經攻擊過幼年的亞瑟,還差點摳下他的眼珠,眾人便提前安排好了,將他們分隔開來,不讓他們碰麵。
在大太太抵達墓園的時候,亞瑟已經在彆墅二樓的休息間裡了。
在奧勞拉小姐毒癮發作、羅德尼逝世、籌備葬禮等一係列事情的衝擊下,俞鹿已經無暇去想之前的衝突了。由於擔心亞瑟的情緒,她陪著他一起在樓上等。
亞瑟今天穿了一身黑,一隻手扶著明淨的落地窗前,靜靜看著不遠處的車子裡鑽出的那一個女人。
帕特裡克迎了上去,扶著女人,一起往後山走去。
亞瑟的目光有些沉鬱,五指蜷了蜷。
俞鹿走到他的身邊,說:“亞瑟,你都站了一天了,過來坐坐,休息一下吧。”
“我沒關係。”亞瑟回過神來,笑了笑,說:“不用擔心我。”
他小時候就和許多孩子一樣,期待過母愛。但長大著長大著,他漸漸覺得那已經不重要了。比起追索缺席的母愛,他更希望得到一個答案——為什麼母親會這麼厭惡自己。
既然厭惡自己,又為何要生下自己。
當然這也多半不會實現。他的母親如今丁點刺激也受不了,他的存在,就是世界上最強的刺激源。
等已經徹底見不到人影了,亞瑟才收回目光,回到了沙發邊,看見俞鹿正撐著頭在打盹。
他們今天的大清早就出發了。俞鹿大概是犯困了。
亞瑟的神色微微柔和了點兒,將搭在沙發靠背上的披肩取了過來,披在她的肩上。
這一次,俞鹿沒有被吵醒了。
亞瑟稍稍後退了半步,感覺有點口渴,不過桌子上的茶壺早已空了。
他拿過了杯子,輕手輕腳推開了房間門,走了出去。
接完了水,他往回走時,突然在走廊上碰見了一個不速之客——一身黑衣的布萊斯。
亞瑟停住腳步,戒備地看著他:“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來吊唁我的侄子。”布萊斯理所當然地說:“這裡怎麼說也是我長大的地方,難道我不能進來了?”
這話說得不假,這所屋子的擁有者,要追溯到羅德尼的爺爺那一代了。它不是獵隼獨享的產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