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萊斯被驅逐出的,是獵隼這個組織。這改變不了他是初代老爺的兒子,還在這裡長大的事實。可以進來,也不奇怪。
亞瑟微一挑眉。
吊唁又怎麼會跑到屋子裡來?他還真的不太信這番說辭。
布萊斯仿佛有些緊張,搓了搓手,說:“上次還沒有機會和你單獨說話,其實我一直都很想見你,和你聊聊。你現在長得比我還高了。”
“我不認識你,和你沒什麼好聊的。”亞瑟冷淡地說完,就不再理會他。他有點擔心單獨在房間裡的俞鹿,想快點回去。
“不,亞瑟,我們很有必要聊聊。”布萊斯往前追了兩步,見到亞瑟頭也不回地走了,有些沉不住氣地道:“你今天是以羅德尼兒子的身份出席葬禮的吧,亞瑟,你以為羅德尼真的是你的父親嗎!”
亞瑟的身子驀然頓住了。
他緩緩回過了頭,聲線冰寒:“你他媽說什麼?”
沒料到一個少年會有這麼恐怖的目光,本來攢了一肚子話、也做好了心理準備的布萊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心驚過後,湧出了幾分惱怒。
確實,所謂的“吊唁侄子”隻是他的借口罷了。他真正的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見到亞瑟。
這是他唯一的機會了。平時獵隼的基地對外戒備極嚴,布萊斯連亞瑟的行蹤也摸不透,更不可能接近他。
布萊斯頂著壓迫感,上前兩步,開門見山地說:“亞瑟,我就實話實說了。我才是你的父親,當年我離開獵隼是因為羅德尼。他不讓我帶走你,這麼多年我一直探聽不到你的行蹤,今天我終於有機會見到你了……”
話未說完,他的衣領已經被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揪住了,後背狠狠地撞上了圍牆。布萊斯臉色發青,胸腔裡的骨頭發出了哢嚓的悲鳴。
亞瑟咬牙切齒地警告道:“你再他媽胡說八道,我饒不了你!”
“我發誓,我沒有胡說八道,雖然,你的出生,是一個……意外。”布萊斯漸漸缺氧,臉漲成了豬肝色。
就在這時,走廊的一扇門被推開了。被動靜吵醒了的俞鹿衝了出來,見到這一幕,大驚失色,連忙拉住了亞瑟:“亞瑟,你先鬆開,他要憋死了!”
亞瑟胸膛起伏,猛然鬆開了手。
布萊斯滑倒靠在了牆上,發出了一陣驚天大咳:“咳咳咳……”
其實剛才他們的對話,俞鹿也大略聽到一點兒了。雖然亞瑟的反應是不相信,但俞鹿的內心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她覺得布萊斯說的話是真的。
因為這一段狗血的內幕,很可能就是和亞瑟身世有關的支線劇情。
如果亞瑟真正的父親是布萊斯,這可以說是一段非常駭人的醜聞了。
很多問題,也能得到解釋。
比如,為何羅德尼會縱容自己的心腹管家稱呼亞瑟為“劣種狗”,為什麼不願意培養亞瑟——因為亞瑟確實不是羅德尼的兒子,這個詞沒有將羅德尼本人罵進去。
還有,亞瑟的母親對他天然的恨意,說明了她當初很有可能是被強迫的,也根本不想生下亞瑟。
還有,布萊斯是在帕特裡克十二歲時被趕出獵隼的。要知道,帕特裡克比亞瑟大十二年,那一年,正好也是亞瑟出生的時候……
亞瑟何等聰明,也許也想到了同樣的疑點,感到震驚、懷疑、不敢置信……從而引發了怒火。
俞鹿擋住了亞瑟,冷冷地說:“布萊斯先生!今天我們之所以來這裡,是為了舉行葬禮。我們不歡迎任何抱著彆樣目的的人。你是想自己離開,還是我找人扔你出去?”
布萊斯咳完了嗽,慢慢站直了身子,笑容有些許扭曲:“亞瑟,如果你真的不相信,可以和我一起去做鑒定……”
就在這時,走廊的儘頭忽然傳來了一道憤怒而刺耳的尖叫聲。
三人都嚇了一跳,轉過頭去,看見了帕特裡克扶著大太太,剛從樓下上來。
帕特裡克的表情很驚愕,一時沒拉住,被大太太猛地振臂,掙脫了攙扶。
大太太那張美麗的臉,此刻布滿了瘋狂的、讓人腿腳發軟的怒意,與剛才嫻靜文雅的模樣大為不同,她大步衝上前來,開始死命地用指甲抓撓起了布萊斯。
“你這個混賬!啊啊啊——”
她的指甲很尖,大概是情緒激動,力氣大得驚人,在布萊斯的臉上、脖頸上抓出了一道道觸目驚心的血痕。帕特裡克衝上來架住了她的雙臂,呆住了的亞瑟和俞鹿這才反應過來。亞瑟正要上前,俞鹿就擔心他會被誤傷,將他往後一推,自己上前去幫忙,將發狂狀態的大太太弄開了。
尖叫,推搡,怒罵……吵哄哄的一場鬨劇,終於在大太太被打了鎮定送回房間、布萊斯被暴怒的雇傭兵們推出了莊園後,落下了帷幕。
當天夜裡,獵隼眾人結束葬禮,回到了基地。
八點鐘,俞鹿、帕特裡克和亞瑟坐在桌子邊上用餐,氣氛有些凝重。
亞瑟沒有露出任何異樣的表情,仿佛中午那件事不曾發生過,正常地說話聊天,吃完飯後,擦了擦嘴巴,就回房去了。不給另外兩人提那件事的機會。
俞鹿也早早回到了房間,躺在床上,消化著這件狗血的事。
它果然是起補充作用的支線劇情。到現在,進度條已經上升10%了。
它補全了亞瑟被父母憎惡的原因。讓世界的設定有了根據,不再是那種“主角打個噴嚏也會被配角無緣無故地針對”的無腦設定了。
夜深人靜,俞鹿思索著白天的事,心裡堵得慌,睡不著,就起了床,打算去花園裡逛一逛。
她披上了外套,不經意地透過落地窗往下一看,見到花園的石階上,坐著一個落寞的背影。
俞鹿頓了頓,歎了一聲,去廚房泡了兩杯熱牛奶,走到了花園,在那個身影旁邊坐了下來:“來一杯嗎?”
亞瑟似乎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聽見聲音,抬頭,望見她手裡的杯子,笑了一笑:“牛奶?”
“睡前喝牛奶,比喝酒好。”俞鹿嗬了一口牛奶上的熱氣,問:“你還在想白天的事吧,要和我聊聊嗎?”
“我以前……”亞瑟垂眼看著牛奶,輕聲說:“很想知道為什麼母親這麼恨我,甚至覺得很不公平。但今天之後,卻覺得不知道也是好事——我沒想過,我的存在,原來就是母親痛苦的根源。”
他的語氣出現了一絲動搖和迷茫。
“你才不是根源,那個混蛋,才是萬惡之源好不好?每個人都不能決定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的方式的,隻能決定自己屬於哪裡。誰又有資格說誰是不該存在的呢?從出生開始,你就是一個獨立的人了,不該為彆人的錯誤買單。”俞鹿搭住了他的肩,不爽地說:“反正你已經是獵隼裡重要的人了,如果就是因為那個混蛋胡說了幾句話,你就對自己的價值產生了懷疑的話,我就……”
亞瑟定定看著她:“你就怎麼樣?”
“我就後悔今天中午沒有趁機多打那個混蛋的嘴巴兩下。”
亞瑟一愣,笑了出聲。
“所以彆覺得你不該知道真相。這是好事呀。如果是我,我就寧可挑明,也不要一直處於稀裡糊塗的狀態裡。”俞鹿說:“好比你的身體上長了一個潰瘍,它反複發作,雖然不會致死,但總是隱隱作痛,也是很煩人的。乾脆就做個手術,挑破它,徹底根治。雖然挑破的時候是痛了點兒,但好了之後,你就不會再想它了。”
“……”亞瑟的心中一暖,將身子靠了過來,有些依賴地將臉頰枕在了她的肩上:“姐姐,你說得對,我屬於這裡。”
也是屬於你的——這句話,被亞瑟輕柔而堅定地藏在了心裡。
從她第一次對他拋出橄欖枝,偷偷投喂他熏肉,帶他去買軍刀……點點滴滴,曆曆在目。如果說獵隼是他找到了自身價值的地方,那麼俞鹿這個人的存在,就是他生命裡最眷戀、最溫暖的存在,最初也是最終的歸屬。
俞鹿陪著他,坐了一個多小時,聊了很多生活裡的小事,坐到杯子裡的牛奶都喝空了,她才打了個嗬欠,推了推他的頭,說:“好了好了,我的肩膀都被你枕累了。彆熬太晚,我回去睡覺了。”
亞瑟滿足地笑了。等她起身,快要走進屋子裡,才晃了晃杯子,說:“姐姐,謝謝牛奶。”
俞鹿挑眉。
這小子,果然還是很乖巧聽話的啊。
她回到了屋子裡,摸黑走上二樓,發現帕特裡克也沒睡,正站在了二樓公共區域的落地窗前,似乎已經將底下的一幕都收入眼中了。
俞鹿想了想,走過去,問:“帕特裡克,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你不和亞瑟說布萊斯的事,是因為你一早就知道了嗎?”
“不,我隻是隱隱約約猜到了一些。”帕特裡克看了她一眼,說:“母親精神不好之後,我看過她這些年的診療記錄,發現當年她懷亞瑟的時候,曾經兩度試圖墮胎,但是,都沒有成功。再結合一些父親談到亞瑟的細節,我隱隱猜到了亞瑟不是父親的兒子……到了那天,布萊斯出現,我才將這些疑點結合起來。”
俞鹿歎氣:“大太太是一個可憐人。”
果然,亞瑟的母親不是自願懷上他的。
在發現懷孕後,她墮胎沒有成功。估計是因為月份大了,再墮胎會對身體造成損害,所以,最終隻能生下亞瑟。
羅德尼不願意向外宣揚這件事,故而,將布萊斯驅逐出獵隼的時候,他找了彆的借口。
布萊斯從頭到尾都沒有接觸過家族核心的生意,也因此保下了性命。
也怪不得即使羅德尼對亞瑟不好,也從來沒人懷疑過亞瑟不是他的兒子。因為亞瑟的生父就是這個家族的人,有著一脈相承的金發碧眸。導致亞瑟的相貌和羅德尼、帕特裡克很是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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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風波,很快就淡化了。那天的鬨劇被帕特裡克找了彆的借口糊弄過去了,雇傭兵們基本都不知道亞瑟的身世秘密。
此後的三個月,俞鹿跟著獵隼,又出了幾次大大小小的任務,基本都有驚無險,全員歸來,很是順利。
轉眼,原劇情裡,致使獵隼分崩離析、走向解散的那個委托,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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