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平穩地在他們跟前停了下來。漆黑不透光的車窗緩緩搖了下來,隨後,一個戴著金絲邊眼鏡、文質彬彬的年輕男子,從副駕駛位下了車,上來與村長握手,未語先笑:“您就是洪村長吧?鄙人姓林,是俞老爺的秘書,這次是奉命送小姐過來的。”
洪伯的心底,還殘餘著當年“官大人”的印象,見狀,有點兒受寵若驚。
他不太熟悉握手這樣的西洋禮儀,有些生疏地伸出手,和對方握了握,說:“歡迎俞小姐大駕光臨,林公子,你叫我洪伯就行了。這邊的孩子是我的孫子阿齊。”
林秘書笑道:“洪伯太客氣了。以後小姐要叨擾你們了才是。”
“得知俞小姐要來,我們已經根據吩咐打掃好房間了,隨時都可以入住。因為裡麵便是寨子了,路很狹小,車子開不進去,我就叫了阿齊過來幫忙運行李。”
林秘書點頭道:“沒問題,洪伯,我家小姐沒有太多行李。”
說著,前座的司機已下車,打開了車後尾箱。裡頭放了兩個足有半人高的大行李箱,還有一個小巧的藤箱。
阿齊愣著,聽爺爺和林秘書寒暄,此時回過神來,主動上前了一步,打算去抬箱子。
就在這時,車子後座的門,忽然“哢噠”地響了一聲。隨後,一隻擦得一塵不染的小皮鞋,踩下了地。
阿齊猝不及防地,就與下車的女孩兒對上了眼。
這位貴小姐也就十七八歲的模樣。烏黑的秀發披散在背,年紀很輕,眉目如畫,精致冷淡,膚色雪白,猶如堆雪般柔膩。下巴微抬,就像一隻驕傲的小孔雀。
她穿著一襲束腰的洋裝,是長袖的,領口卻開平了,露出了兩道漂亮的小鎖骨。款式優雅,花邊繁複——阿齊隻在書上見過這樣的衣服。動作之間,裙擺微微上扯,露出了一截遮不住的白皙腳踝。
華國如今尚在變革中,大部分人依然非常保守,沒能接受洋人那套時髦的觀念。至少昆西地帶的人,大多如此。
為此,阿齊整個人都看得有點懵了,跟遭雷劈了一樣,呆呆地看了她幾秒鐘,臉就驀地紅了,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他從小就在昆西長大。這邊的女人不管老少,膚色都是小麥色甚至是黝黑的。從小到大,他都沒見過那麼白的女人。一看便是沒有風吹日曬過的肌膚,白膩若堆雪,每一根頭發絲都透露著貴氣的味道。
讓他即便想去扶她,都會有些自慚形穢,將手在衣服上擦了又擦,才敢伸出去。
兩大一小共三個箱子下了地。林秘書轉過頭,對俞鹿恭敬地說:“小姐,行李已經卸下了,我給您送進去,安頓好您再走。”
阿齊情不自禁地看向了俞鹿。
俞小姐卻似乎並不領情,彆開頭,冷哼了一聲:“用不著你管!你可以回去跟我父親複命了。”
這是阿齊第一次聽見她說話。少女的聲線如同黃鶯鳥,婉轉入耳。帶了點兒惱怒,就更是聽得人骨頭發酥。
林秘書無奈地笑了一下:“小姐……”
洪伯連忙給阿齊使了個眼色。暈乎乎的阿齊,這才如夢初醒,小步上前,將兩個大行李箱給提了起來。
因為俞鹿的抗拒,林秘書隻能送到這裡為止了。
不過他也不必為此擔心。因為俞鹿的自理能力,其實不差。
在留洋初期,家裡送了兩個仆人過去照顧她。沒多久,都被俞鹿以“不想太高調”為由,給遣了回國。
當然了,她實際上隻是不想被家裡管著。畢竟那兩個仆人可是會定期傳話回家裡的,連她見了什麼人、交了什麼朋友、尤其是和什麼男生走得近了,家裡人都會知道。
在西洋的那三年,俞鹿基本能自力更生的。做飯問題還有家務問題,她就聘請了一個當地洋人鐘點工來做,不知道過得有多逍遙。
這也是俞老爺敢將她扔來昆西的原因。他知道自己這小女兒過慣了好日子,因此,無論去了哪裡,都不會委屈自己,都能過得很好。
不過,這話要是讓長子知道了,肯定會反對。
俞鹿心情也鬱悶得很,不僅是因為自己吃了悶虧——家裡能話事又一向支持她的哥哥不在,讓她被扔到了這個鳥不生蛋的鄉下地方。還因為前天夜裡的一個夢,以及自那以後,就像發條壞了的鬨鐘一樣不斷在她的腦海裡說話的聲音。
哦,這聒噪的玩意兒說自己叫做“係統”。
這一切,都源於前天夜裡,她那一個朦朦朧朧、光怪陸離又充滿了玫瑰色的夢。
她夢見自己被送到了昆西,住了大半年。在這個沒有任何娛樂活動的地方,她閒得發慌,圖一時新鮮,就勾了一個少年來消遣。
結果,卻招惹了不該招惹的人。玩過就甩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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