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夫人確定俞鹿沒事之後,才轉向了傭人,大怒道:“你怎麼做事的!”
那傭人已經嚇壞了,不斷地道歉:“對不起,俞小姐!”
“沒事,伯母,我沒有燙傷。他也是一時不慎。”
莊夫人捏著她的手,心疼地說:“你先去換件衣服吧。”
……
莊家宅邸的客房,得穿過花園,在一個幽靜的院子裡。
雖說衣服給身體擋住了大部分糖水,但還是有一些流進了脖子的縫隙裡,還弄臟了俞鹿的頭發。在冬天的氣溫裡,不一會兒就結成白漿了,粘得人很不舒服。俞鹿又素來愛乾淨,就乾脆在客房中衝個熱水澡了。
二十分鐘後,被熱水淋得渾身肌膚都透出粉色的俞鹿,終於伸手擰上了開關。擦著頭發步出了浴室門。
客房裡沒有開大燈,隻點了一盞壁燈,黑漆漆的,暖氣絮絮運轉。椅子上搭著一件長款浴袍。方才女傭已經將她的衣服拿去緊急清洗了,說馬上去找合適的衣服給俞鹿。
浴袍是給俞鹿在等待的時候用的。不過這會兒她剛衝完熱水,手心足心都是燙的,根本不想外衣,隻穿著雪白的內衣,站在了西洋鏡前,“嗚嗚”地吹著頭發。
少女的肌膚是奶白色的,深深的背溝,清晰的肩胛骨,都泛著牛奶絲綢般的光澤。
隱約間,她好像聽見了有人敲門,估計是方才的女傭去而複返了。懶得回頭了,在吹風機聲中,她揚聲叫了一句:“進來吧,門沒鎖!”
那敲門聲停了。
室內仿佛滲入了一絲涼風和寒意,來者推門進來了。腳步聲輕得幾不可聞,往屏風這邊走來。那屏風是舶來品,非常高。卻是半透明的紗質,能隱約看到外麵的人的衣裳。
俞鹿不經意間從鏡子裡看了一眼,發現來者的身影很高,也並沒有穿著女傭那樣的潔白的裙子,登時嚇得一震,手中吹風機猛地落了地,回過頭去。
莊行霈的手肘裡拿著一個紙袋,漫不經心地撥開簾子,走了進來。
一抬頭,就與呆住了的俞鹿四目相對。
仿佛沒料到她沒穿浴袍,莊行霈驚訝地一頓,看著她。
俞鹿有那麼幾秒,思維都是結冰了的。回神,便立刻蹲下了,捂住了身體,勃然大怒:“誰讓你進來的!”
莊行霈的眼眸似乎暗了暗,彆開了視線,低聲說了句抱歉,就將衣服放,匆匆轉身離開了。
俞鹿氣得腳趾頭都要蜷縮了,通身泛上了粉色。她愛穿洋裝,也是不吝於展示自己的身材的。但不代表她願意被這個恐怖的男人看到。頭發也沒心情吹下去了,她粗魯地拿起了那個紙袋,換上了乾淨的衣服。
一出門,卻見到走廊下,那個熟悉的身影還在。
俞鹿一看到他,就奓毛了:“你還在這裡做什麼!”
“我並非有意冒犯俞小姐,隻是下雪了。”莊行霈朝著屋簷外伸出手,淡淡地說:“女傭在雪地裡滑倒了,我恰好路過,擔心俞小姐著涼,就替她送衣服過來。”
夜色中,確有白色的雪花,在慢慢飄落。
“那你敲門的時候怎麼不說!”
“我說了,以為你聽見了才叫我進去的。”
“……你給我忘記剛才的事,誰也不準說,聽見沒有?!”
看到她吃癟了又不肯認輸的樣子,莊行霈微微笑了下:“下雪了,我送俞小姐回去吧。”
“我不用你送。”俞鹿轉頭,匆匆走下台階了。
隻是手臂卻被一隻手抓住了,雖沒有弄疼她,力氣卻大得猶如鐵箍。緊接著,被拉了回屋簷下。
“俞小姐,不知道是不是我有哪裡做得不好,讓你對我有所誤會。”莊行霈低頭,眯著眼看她,輕聲道:“我總覺得——你有些害怕我。”
夜雪中,他那雙琥珀色的眼眸仿佛吸納了月光的色澤,像一隻妖,隱隱有些深究的意思,仿佛可以洞察她一切虛張聲勢的念頭。
“是你的錯覺,我怎麼可能會怕你。”俞鹿嘴唇微微一抖,掙動了一下,怒道:“快鬆開我,不然我要你好看!”
莊行霈與她靜靜地對視了幾秒鐘,才驟然鬆開了手。俞鹿拍著心口,就看見他打開了一把黑色的傘,又恢複成了平日溫和有禮的樣子:“俞小姐,還是由我送你回去吧,雪地濕滑,俞小姐若是摔倒了,怕是又要洗一次了。”
雪越下越大,斜吹著,吹得人眼睛有些睜不開。俞鹿正要說話,忽然手臂間夾著的畫板一鬆。裡麵的畫像被寒風一吹,嘩啦啦地揚了漫天,飛向了走廊各處。
“我的畫!”
已經顧不上這個男人了,俞鹿驚呼一聲,急忙追著跑了過去。
萬幸風向不是朝著雪地吹的,走廊還沒有完全被風雪弄濕。俞鹿且蹲且撿,好不容易撿回了大多數,隻是翻了翻,卻見不到她今天給阿恪畫的那副畫。
俞鹿的心臟微微一顫,回頭,果然見到了走廊另一邊,莊行霈也在給她撿著畫。他手裡也有好幾幅,此刻正屈膝,在大腿上給她疊齊畫。
不經意間,注意到了畫上的內容,莊行霈怔了一怔。
那是一副無臉的素描畫像。
畫像的主人,胸口垂著的那枚形狀獨特的吊墜,尤為顯眼。
這一刹,俞鹿說不準自己的不安是緣何而來的,一個箭步,撲了上去,將畫奪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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