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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百列給宮殿外布了一層結界,任何人闖入他都會立刻知道,才前往原始天。
現在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了。
原始天的神殿,如同像一把巨型的石傘,在它麵前,萬事萬物都被襯得渺小至極。
沙利葉剛覲見完神,正從神殿方向走出來,神色還是一如既往地吊兒郎當,看不出來是不是挨了罵,見了加百列,他就分享起了剛收到的情報。
昨天天亮的前夕,他們闖入下界地獄,殺掉了巴提爾,破壞了宴會現場。在撤退後,複權派陣腳大亂。
巴提爾還在時,他的手下就隱隱分為了兩個陣營。昨晚,這兩個陣營終於爆發了內訌。
“聽說內訌已經被鎮壓下來了,搖擺著的大多數惡魔已經一邊倒向了新的主宰。巴提爾死了,他的接任者也會同時誕生。你猜是誰?”沙利葉做了一個搖動手指的動作,卻不直接點出名字,而是說:“三百年前,巴提爾附身骸骨之前,就預先將一半的力量交給了自己的義子,另一半的力量仍藏在自己的靈魂裡——倒不是他想分薄力量,隻是他在沉睡的時候沒法保護自己,不得不將重擔交給了義子。安排妥當後,巴提爾就陷入了沉睡。隻等時機一到,被部下喚醒,兩股力量合一,就能變回從前叱吒風雲的他了。可惜,計劃失敗了。”
“他的那個義子,也是一個惡魔,名字叫做烏索。”
“巴提爾死後,他就是新一任的地獄之王。”
烏索之所以整晚都沒有出現在宴會上,是因為輪到他承擔保護巴提爾骸骨的任務。當沙利葉帶天使軍團去殺巴提爾時,和烏索正麵對上了。
“我當時就有種很古怪的感覺,我覺得那個烏索,對我們放了水,幾乎沒感覺到他阻攔我們。”沙利葉眯起眼睛:“巴提爾一死,地獄就被他控製了。看來,我那時的感覺沒錯——那個義子是故意的。”
巴提爾持有的一半力量跟著他的消亡而消散了。另一半力量,則還好好地握在了烏索手裡。
雖然隻剩下一半力量,也足以讓烏索傲視群雄,將所有的不服都踩在腳下,迅速控製局勢。在崇拜強者的地獄,哪怕彆西卜憤怒地叫囂著這是一個陰謀,還是誰拳頭硬誰說話就有人聽。
不光是看力量、還是他義子的身份,烏索都是最適合接任巴提爾坐上那個位置的人選。
“不服他的惡魔,好像已經被殺了。我記得這個烏索是小甜心的義兄?”沙利葉拍了拍加百列的肩,壓低聲音說:“當心有人要利用這層關係,利用小甜心。”
加百列沉聲道:“我不會允許那種事發生。”
“我知道。”沙利葉想說什麼,最終還是憂慮地歎了一聲:“晚點再聊。神等著你,彌賽亞也在裡麵。”
揮彆了沙利葉,加百列步入了神殿。
陽光照得池水澄瑩,泛著亮晶晶的光,一如他額上垂掛的寶石。
空蕩蕩的大殿上,主座是空的,看不到神的蹤影。不過,祂本來就無處不在。
加百列的右手放在左心口,向空座上的神獻了一禮。
主位靠下的台階處,站著麵容冷肅的彌賽亞。
“加百列殿下,沙利葉殿下已經和神解釋過了,確實,能搗毀巴提爾的複活大計,是一件大功。但不代表就能既往不咎。我想你該正式解釋一下加冕典禮上的事。你是被魅魔迷惑了,才做出那樣錯誤的選擇嗎?”
因為環境空曠,彌賽亞的聲音也格外渺茫,空散,帶著一股塵世之外的味道。
“我沒有被任何東西迷惑,隻不過是在加冕那一刻,誠實地遵循了自己內心的想法。”
“荒唐!神早已明示過你,你明知道這會在未來鑄成大錯……”
“其實沒有任何人能預知未來。哪怕是神也一樣,不是麼?在‘未來’來到之前,沒人能保證它是好是壞。”加百列抬起了眼,平靜地說:“所以,神也曾經犯了錯。”
彌賽亞滯了一下,說:“正因為視你為驕子,神才不希望你重蹈祂的覆轍!”
“但這並不公平。”
彌賽亞一愣。
“神允許自己有犯錯的機會,也寬恕了自己的過錯,甚至將自己的錯誤從曆史上抹除了。卻不給彆人試錯的機會。在結局出現前,就提前給那個人定了罪,在他的脖子上套上了‘不聽話就會失敗’的枷鎖。”加百列張開了雙臂,清淩淩的雙目,有一絲深沉的自信:“但我堅信,天國曆史,是由活著的天使書寫的。”
“我將證明,我走出的未來,才是正確的未來。”
……
昨天淩晨,下界地獄裡的混亂和定局,俞鹿已經從係統的口中聽了個七七八八了。
原來是因為她的一時善心,放走了魔靈。一環扣一環,才導致了今天的局麵。
同時,俞鹿也終於明白任務進度條為何沒崩了。
世間的任何事物,是在複雜的條件的交織裡演變的,是意外與宿命的共同作用。有時候,你以為很匪夷所思的條件,恰好是奠定下一環基礎的契機。
不是說加百列的男體的力量沒有他女體時強,因為不管哪個形態,本質都是他,都一樣強大。
但是,在故事線裡,打敗巴提爾的隱藏條件之一,就是加百列必須選擇女體。
這就是設定。沒有為什麼。
——當然,因為巴提爾已經死了,這裡麵到底是經過了多少個步驟,有多少因果和意外的交疊,才能走到結局,已經沒辦法去反推、考究,解開謎底了。
也正因為對手變成了烏索,加百列必須選擇女體的理由也不複存在了——劇情沒說加百列一定要選擇某個形態才能打敗烏索。
所以,雖然加冕結果偏移了原軌道,但世界已經預判到了後麵的劇情,因此,任務並沒有被判定失敗。
俞鹿:“……”這就是傳說中的負負得正麼?
而進度條最後卡著的1%,就是俞鹿本身。
雖然不需要給巴提爾獻祭了,但她也已經到了該退場的時刻。
結果,她現在還留在這個世界上。
這就很不妙了。不僅會讓加百列的性情朝著邪惡轉變——他現在已經露出了一點苗頭了——從而離他的本相“慈悲公正地愛著世人的大天使長”越來越遠。
天界不可能對此坐視不理。俞鹿將會被視作眼中釘,肉中刺,會有什麼下場,是很難說的。總歸不會太舒服。
而一旦她被迫害,也將會激化烏索對天界的仇恨。
戰爭會被提早發動,翻倍的廝殺、流血將隨之而來,讓劇情發生再一次的崩壞。
糾正錯誤的辦法,就是讓俞鹿趕緊離開這個世界。
但矛盾的是,係統現在是沒辦法帶走她的。
在每個世界,都是要進度條先滿了,係統才能抽走俞鹿的靈魂。
俞鹿不走,進度條就永遠是99%。
進度條一直是99%,係統就永遠帶不走俞鹿。
悖論就此出現。
……
加百列從原始天回來後,俞鹿就跑去問了他結果。加百列摸了摸她的頭,微微一笑,輕描淡寫地說了沒什麼,將在神殿裡的爭執隱瞞了下去。
俞鹿直覺神不會那麼簡單就揭過這件事,顯然,加百列是不想將煩惱帶給她。
之後的半個月,天界開始傳起了一些傳言。俞鹿安心地住在加百列的宮殿裡,兩耳不聞窗外事,仿佛完全沒察覺到外麵的紛擾,也不提要出去逛。
等加百列回來了,就繾綣地縮在他的懷裡,和他溫存。
在這期間,魔靈還問了她還想不想和自己重新簽訂契約。俞鹿拒絕了,笑著讓它好好照顧自己。
魔靈繞著她飛了幾圈,才依依不舍地走掉了,回到了下界地獄。
就這樣一直等,等到了外麵關於加冕典禮的風聲漸漸平息,俞鹿才若無其事地和加百列說,想去之前去過的希塔城逛一逛。
當時加百列在看書,一怔,低頭看她:“怎麼突然想去那裡?”
俞鹿被他送去學校的時候,就是在希塔城裡被同校的幾個學生弄到陽光下,差點曬死的。發生過那麼不愉快又可怕的事,加百列憐惜她,自然不太想帶她故地重遊,害怕她會記起不好的畫麵。
“我就是想去。”俞鹿鑽到了他懷裡,撒嬌道:“之前你帶我去的時候是創世紀念日前,博物館還沒開放。之後創世紀念日你也不在我身邊。這次就當補償嘛。”
為了讓他同意,俞鹿一個晚上都格外黏人。加百列心情很好,看她實在想去,終於笑著點了頭。
反正有他看著,這次不可能再出什麼事了。為了不被打擾,他還選了一個閉館日。
但加百列忘了,再嚴密的保護,也攔不住她本人有離開的意願。
在天界,殺死魅魔是很輕而易舉的事。陽光,光魔法,天界玄鐵鑄造的銳器……都是可行的。
在希塔城的博物館裡,要找到這樣的武器,實在太簡單了。
當加百列察覺到了勁風動的時候,已經太晚了。來不及阻止,一柄銀晃晃的匕首已經被她親手送入了自己的心口。
“鹿鹿——”
在難以置信的痛苦喊聲裡,加百列撲了過去,抖著手,接住了她的身體,喉嚨裡卻發不出一個字音。
一擊致命的傷口,就算再高強的光魔法,也治不了。
他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
明明他正在向神證明自己做的是對的。明明今天的天氣那麼明朗,他帶她出來約會,一切都很完美,為什麼會走到這一步?
係統給俞鹿屏蔽了痛覺,所以,她此刻隻有虛茫的感覺,表情一點也不猙獰,甚至還掛了一絲微笑。襯著血跡斑斑的心口,有種觸目驚心的慘烈感。
加百列死死地扣住了她的肩,絕望地啞聲道:“為什麼要這樣做?你這段時間都在騙我?你是想懲罰我嗎?”
“怎麼會呢?我隻是不想你因為我去遷怒任何人,包括你自己。所以,選擇了自己動手。”俞鹿抬手摸了摸他的眼睛,努力地說:“我不恨你,很喜歡和你在一起的日子。但我有必須離開的理由。”
加百列倏然收緊手臂,埋首在她脖子上,聲線發顫:“騙子……既然喜歡,為什麼又要逃走?”
或許是因為情緒不穩定,加百列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用了一個“又”字。
毫無道理,又有點咬牙切齒的味道。
俞鹿愣了一愣,但這會兒,她已經無暇思考了。感覺自己的身子被越抱越緊,而加百列痛苦嘶啞的喘息聲在漸漸遠去。取而代之的,是係統的提示音:“叮,進度條提高至100%。宿主,我們要走了。”
“還有,恭喜宿主,終於走到旅途的終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