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麻醉劑消退後,疼痛開始顯現,這一覺睡得很不沉實。
俞鹿夢見了許多光怪陸離的事情,那七世裡零碎的畫麵在重組、飄轉。一時她看見了沈秋弦出席自己的葬禮時那麻木絕望的表情,一時看到了桓行素在溪邊落下的一滴淚……一張一張熟悉的麵孔在變幻。耳邊還模糊聽見一個聲音在和她說話。
俞鹿將身體蜷得更緊,宛如藏在了一個密封的蠶繭裡。那個聲音,溫柔、遙遠又有些哀傷,一直在撫摸著繭,試圖喚醒她。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四點了。窗簾沒有拉緊,金燦燦的太陽照進了臥室地板。
空調還在呼呼地送著暖風,空氣很乾燥,房間角落的綠植都蔫了吧唧的,葉片被烘得無精打采,耷拉了下來。
俞鹿懨懨地坐起來,關掉了暖氣。她身上起了一層潮濕的汗,臉頰也是潮潤一片,分不清是汗還是淚。
俞鹿抹了把臉,走出陽台,就被撲麵而來的濕熱氣息弄得一愣,睡意瞬間跑光。
——外麵應該剛下過一場雨,世界一片明堂,充滿了夏日氣息。玻璃上沾滿了透明水珠。**的陽光烤著大地,蒸發著雨水,仿佛置身在了蒸籠裡,吹來的風也是溫熱的,渾身的腠理都舒張開了。
一夜之間,寒冬消逝,夏日來臨。
俞鹿握著扶手,不可思議地遠眺了一會兒,肚子裡傳來了一聲“咕”,才想起得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了。
客廳的餐桌上放了個飯盒,是小林中午送來的食物,底下壓了一張字跡娟秀的紙條。原來小林來送飯時,看俞鹿睡得那麼熟,不想吵醒她,就將食物放這裡,悄悄走了。
俞鹿熱了熱午飯,一邊刷手機一邊吃飯。
果然,關於氣溫驟變的話題,一大早就衝上了熱搜,還擠掉了“俞鹿被翟輕羽開車撞傷”的新聞,高懸在榜首。
自從季節停擺後,聯合國、各大環保組織、宗教組織,都花了數不儘的時間和精力去研究它,什麼“末日論”、“磁力消失論”、“外星人實驗論”都出來了,但都沒有吵出個所以然來。這下,全世界的人們都在熱議這件事。
今天不太有胃口吃飯,將將吃了幾口,俞鹿就合上飯盒蓋。
屋子裡太安靜了,人很容易胡思亂想。
俞鹿轉了兩圈,就打開了電視,隨便切了個台。剛好,切到了一個很受歡迎的辯論賽綜藝節目。
該節目每一期都會邀請幾個明星當辯論隊的選手,挑選三個時下熱門的話題,讓選手們來辯論。每個選手在每個議題都隻有一次機會,有五分鐘的時間來闡述自己觀點。
這時,在電視上講話的是一個長相討喜的綜藝女星,說話抑揚頓挫,妙語連珠,非常好聽。俞鹿覺得用這個當背景音不錯,心道如果能一直聽下去就好了,就扔開了遙控。
正經的飯菜不想吃,吃彆的倒是有胃口。俞鹿起身去煮了個泡麵,端到了沙發前,一邊看手機,一邊開吃。
與大多數明星一樣,她有兩部手機。一部工作時間用,一部私人時間用。
因為被襲擊的事件太轟動,太多人打電話來問她了。俞鹿不勝其煩,早就關了工作手機。私人手機也有電話打進,但比起工作手機來說,好歹不多。
她翻開了通訊錄。這裡存的,都是她感興趣的小男生的電話。她的眼光頗高,這些電話的主人,除了外貌要入她眼,還得滿足私生活乾淨、不會跟狗仔爆料等條件。
娛樂圈遍地是美人。俞鹿不是禁欲的苦行僧,這個外界都知道。但她也沒有傳聞說的那麼不堪。她不**,不會同一時期腳踏兩條船。厭倦了,分手再換下一個就是了。
很多人詬病她三個月就喜新厭舊的行為是輕浮的渣女所為,但俞鹿從沒因為外界聲音而改過自己的理直氣壯。
她不明白,既然已經不喜歡了,為什麼還要浪費彼此的時間繼續處著。
還沒辦法從那七世的回憶裡走出,不知道心情消沉的時間還要持續多久,這種時候叫個可心的小男生來消遣一下,發泄壓力,是最好不過的了。
俞鹿滑過了通訊錄,找到了一個有點熟悉的名字。這好像是她在私人聚會上認識的男孩,是一個電影公司的新人。
手指懸在半空,將將按下,卻又慢慢停住了。
不知為何,從前她做得得心應手的事,現在卻有點提不起興趣。
和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年輕男孩春風一度,用激情燃沸的情|欲去填補生活的空虛。身體得到了充實,過後卻是索然無味。
俞鹿扔下了手機,仰頭,有些放空地看著天花板。
在那七個世界裡,她有過這樣空虛的滋味嗎?
和沈秋弦一起上學的秋天,滿地都是金色落葉,她會高興地推開車門下車,踩著脆脆的落葉往前走。車子在旁邊慢速跟著,沈秋弦背著兩個書包,陪她一起走路,安靜地跟在她身後,專注地守著她。明明還沒她高,就已經有了小守護神的模樣。
在陽光燦爛的下午,變成狐狸,懶洋洋地趴在桓行素的膝上,被他摸著狐耳直到不知不覺睡著。
在戰亂時與嵇允躲到了山間生活,雖然日子清苦,但每逢和村裡的小孩玩捉迷藏,她都能得到一把糖。嵇允以為她不知道,其實那些糖他借小孩的手給她的。
在深黑無光的海底,深愛她的海妖追逐著她,化身為寵侍,來到她身邊,朝夕陪伴。
在坍塌的廢墟裡,與失血缺水的瀕死的亞瑟靠在一起。他的金發蒙了血汙塵土,但當他掏出戒指時,含淚的雙眸卻比恒久的星星更明亮動人,讓她情不自禁地低頭親吻他。
被父親放逐到昆西,纏著徐恪之要他帶自己去寫生。坐在溪邊畫畫,微風拂在麵上,不遠處的草地上,就是那沉默地乾活的少年。偶爾,他還會被任性無禮的她潑水捉弄,卻還是好脾氣地讓著她。在心無旁騖的快樂裡,什麼電影院、舞廳,早就被她拋到了九霄雲外。
在地獄酒吧的驚鴻一瞥結下了緣分,偷來了一段安逸幸福的時光。在謊言與死亡的威脅裡,與大天使長抵死相擁,於是有了最後在舞池裡那堅定的一吻……
身為局中人時,不覺得這些平凡的瞬間有什麼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