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才發現,那都是稀釋在細水長流的時光裡的帶了淡淡甜味的糖;是溫馨平凡又珍貴不可重來的相伴。是浸泡在了愛和安全感裡,所以有恃無恐,能全心將自己交給對方的美好時光。
僅僅是呆在一起,什麼也不做,就很美好充實,根本不知空虛為何物。
現在想來,在那七個世界裡,因為忘了前塵,她的各種缺點,都在野蠻生長,粗糲地不加掩飾地展露了出來。
喜新厭舊,懶惰,自私,軟弱,犯蠢……
但是,這樣不完美的她,卻還是有人執著地愛她。
被她傷害過,也跟飛蛾撲火一樣,燃燒自己,非她不可。和翟輕羽那種得不到就要毀掉的瘋狂不同,那些世界裡的命運之子,從來沒有真的傷害過她。
至今也想不明白,他們見過她最真實最不完美的樣子,為什麼還是認定了她。
究其根本,俞鹿從來都不相信在激情褪去後,一個人看清了對方,也還能恒久熱烈、不摻雜任何雜質地愛著對方。
所以,與其陷入被動,情緒被另一個人掌控,因彆人的影響而忽喜忽悲,她寧願掌握主動權,由她來決定開始和結束。察覺到有變壞的苗頭時立刻抽身,這樣就永遠不會落於下乘,永遠不會受傷害。也正因如此,不跨過心坎,交付出真心,也永遠得不到全心交付的愛。
虛擬世界的愛情是她無法理解的、最理想化的狀態。
俞鹿一哂,唇邊溢出了一聲歎息——她也說不清由來的歎息。
就在這時,空蕩蕩的客廳內,忽然響起了一個聲音:“世界是虛擬的,愛不是。他們愛的是真實的你。”
俞鹿一怔,厲聲道:“誰在說話?”
經曆過了係統的突然來襲,也穿越過幾個世界,她對空氣突然開始說話的靈異現象,已經不會很震驚了,但還是有些措手不及。
沒等到回答,俞鹿狐疑地環視著上空,皺眉:“你在回答我的話?你能聽見我的心聲?”
“我能。”那聲音輕柔地說:“如你自己所說,你有很多缺點,任性,懶惰,會軟弱,會犯蠢,渴望愛又害怕愛會傷害你、吞噬你、讓你失去自我。不願被人抓住弱點,所以,也從來都不願敞開心扉。但也是它們構成了真實的你。不是隻有完美的人才值得被愛。為什麼不相信有人會愛這樣的你,愛上你的靈魂?”
“他們愛我的優點,同時也在忍受我的缺點,在衡量後,才選擇是否要‘愛’我——這才是愛情的常態。”俞鹿不讚同地坐直了,跟一團空氣辯論了起來:“‘愛靈魂’的說法就更縹緲了。如果我平凡,貧窮,平庸,甚至連肉身也不存在了,隻是一團空氣一樣的靈魂,還有誰會愛上我嗎?”
“……能的。”那個聲音沉默了一下,仿佛想起了往事,陡然溫柔了下來:“隻要你是你。”
“你怎麼知道那麼多?你能和我對話,又知道我的記憶,你究竟是誰?是幽靈嗎?”
“我不可以告訴你答案,隻有靠你自己想起來,你才能回來。”那聲音頓了下,忽然輕輕哼了一聲:“還有,不許再叫人過來陪你喝酒上床。如果無聊了,我可以和你聊天,任何時候都行。”
俞鹿的眼角一抽。
她本來已經不想叫人來了,但被一說,逆反心就來了,抱臂道:“我偏偏要叫,你除了看現場,難道還能阻止我?”
這聲音理直氣壯地說:“那我就讓那個人在坐電梯上來時,聽到空氣跟他說鬼故事。如果他還不走,我就在你們準備親熱的時候唱大悲咒,唱難聽的歌,看他還做不做得下去。”
俞鹿:“…………”
你贏了。
彆說是男人,她聽了這個描述,都痿了。還有點哭笑不得。
“有我陪著,比跟無關的人做那些事有趣多了,不是嗎?你現在還感到空虛嗎?”
俞鹿一頓,才意識到,和這個不知名的聲音聊了幾句天,她沉重的心情真的輕鬆了很多。
不過被看穿的感覺讓她很不習慣,俞鹿有點惱,下了逐客令:“你現在應該停止偷窺我,哪兒來的就回哪兒去,彆打擾我看電視。”
那聲音靜了,沒再回答她。
應該是聽話地走了。
也不知道他跟係統是不是一夥的。聽聲音的質感是不太像。
係統的聲音,是富有機械感的童音,每個字的發音都很標準,像變調了的播音腔一樣。
而這個幽靈的聲音,是個少年音,帶有情緒,時而放鬆,時而認真,時而強硬,聽到她說要帶人來的時候,還似乎有一點點的委屈。
俞鹿撓了撓頭發,重新看向電視,就呆了一下。
在電視機裡,目前在辯論的選手,依然是那個討喜的綜藝女星。且辯論的議題還是那一個。
但俞鹿很確信,從自己打開電視開始,已經超過五分鐘了。
期間,她還去煮了個泡麵。燒熱水、加調料、等待三分鐘、再吃了幾口,也肯定不止五分鐘了。
俞鹿僵硬了片刻,慢慢地抬頭,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
分針隻移動了三格。
在億萬年的宇宙洪荒裡,無形無色的時間,像是成了一塊被隨意揉捏的橡皮泥,被拉成了纖維,被無聲地放慢、延長,隻是為了滿足她隨意興起的一個念頭——喜歡這段背景音,希望它永遠播放的願望。時間就被凝固在了這一段區間裡,往複循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