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這樣的話,還要繼續嗎?
俞鹿嚴肅地捧著臉。
放棄很不甘心,仿佛守著一座一見鐘情的寶藏,徘徊在門前,卻沒有鑰匙進去。可堅持又似乎看不到希望了——畢竟,剛才桓行素推開他,已經是明確拒絕的意思了吧。
要是繼續死纏爛打,會不會真的惹他厭煩呢?
桓行素看似是個外冷內柔的人,但她能感覺到,他有著不容踐踏的底線。隻是迄今為止,她都沒有踩到而已。
如果就此打住,見好就收,興許,還能留下一段美好回憶。
俞鹿心煩地撐著臉,一隻手放下,點著溪水。
就在這時,從不遠處,傳來了一道倨傲的少年聲:“喂!”
俞鹿抬頭,看見一個少年站在溪水對岸,正是那日曾用軟劍捆住她的烆陽。
她眼珠一定,駭得跳起,就想逃跑。然比那更快的,是淩空朝她飛來的影子——烆陽隔著溪水,拋了一個四方形的小木盒給她。
俞鹿條件反射地抬手接住。
盒蓋撞開了,裡頭裝的是幾顆丹藥。她愣了一下,捧著它,不明所以道:“這是?”
烆陽哼了一聲:“補償,吃了對你有好處。反正東西我送到了,上回誤綁了你的事,我們就算扯平了。回去後,不用告訴我小叔公說我來過!”
俞鹿眨了眨眼睛:“哦。”
心想的卻是——她才沒那麼笨呢,才不會吃一個第二次見麵的人給她的東西。回去之後,肯定要讓桓行素看看這是什麼丹藥再說……
不對。現在一想起桓行素就心煩意亂。
烆陽此行的目的已經達成。不過,他今日有空,不急著走,抱著手臂,若有所思地掃了她幾眼:“話又說回來,你這是傷好了?那怎麼還賴在我小叔公的身邊?那麼長時間了也不走……你該不會是看上了我小叔公吧?”
饞桓行素的心事被說中了,俞鹿抿了抿唇。
烆陽明顯很崇拜桓行素,說:“哼,你喜歡他,也不奇怪,我小叔公長得那麼俊,法力高強,還潔身自好,在絕境山……咳,在我們師門裡,多得是姑娘心悅他。”
確實,桓行素是她見過最好看的人,若不是他身上沒有仙氣,簡直不像凡人能生出的相貌……俞鹿在腦內描繪出他的模樣,漸漸有些入神。
“看你不是那種傷天害理的惡妖,小爺就好心好意,奉勸你一句,彆癡心妄想了。雖然想象不到他以後的道侶會是怎麼樣的,但怎麼看,也不可能是一隻妖怪,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吧。”烆陽揉了揉眉心,突然,目光一定,露出了一絲狐疑的神色:“喂,你聽我說話了嗎?在那邊自己跟自己臉紅個什麼勁?”
“嗯?”
俞鹿懵然,抬起手,觸了觸自己的臉。
她臉紅了嗎?
“罷了,不跟你這狐狸多說了,奇奇怪怪的,大白天不知道在想啥。小爺言儘於此。”烆陽看了一眼那漸漸暗下的天色,自言自語:“反正,也沒剩下多少時間了。我小叔公修行結束後,就會離開擎山,在那之後,你也就見不到他了。”
烆陽走了之後,俞鹿又在溪邊坐了好一會兒。
方才沒有細聽烆陽的話。不過,當中有個詞,引起了她的注意。
潔身自好。
說不定,這就是她失敗的原因。在初見時,被桓行素迷得暈了頭,抱著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來一段露水姻緣的心思接近他。
而桓行素和她不是一路人。他束身自修,感情內斂,清冷堅定,光風霽月,應當是對男女之情珍之又重的人。
俞鹿盯著水麵,小腦瓜漸漸悟出來了——這矛盾的地方,也是早已注定的。
正因為桓行素是這樣的一個人,才會對她產生了近乎於炫目的、無窮無儘的吸引力。
若他光有一副好看的皮相,卻是一個輕浮、好色又空洞的靈魂,輕易地接受她的示好。那麼,她早就意興闌珊地將他拋到腦後了。
但也正因為他是這樣的人,所以,沒辦法實施“強扭的瓜也甜”那一套。
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他不會因為欲的一時誘惑,而去做迷失了本心的事情。
俞鹿鼓起了兩頰,“噗”地將空氣吐出。她現在的心情十分複雜,一時是“你居然看不上我”的委屈,一時又有“不愧是我看上的人”的驕傲。
不知不覺,天就慢慢暗下去了。
鼻尖泛起了一點涼意,原來是一滴濕潤的小雨珠。
她眨了眨眼。上空陰雲聚攏,氤氳了濃稠的水汽,冬雷隱隱,看起來快下雨了。而且,雨勢不小。
自從天氣冷下來後,擎山打雷下雨的時候就少了很多。不過,想起雷雨天的可怖,俞鹿就心有戚戚。和桓行素鬨彆扭都不算啥了,還是早點回去為妙。
抵達小屋時,雨還沒下起。屋中已亮起油燈,昏黃的光灑了一窗。
她一進門,恰好和桓行素撞了個正著。他神色冷肅,自然垂下的手裡執一把傘,瞧見她回來了,第一反應,竟是隱隱鬆了口氣的模樣。
難道說,他是想起她怕雷雨天,所以,打算出去找她?
俞鹿的心裡一陣酸又一陣甜的,小聲道:“道長,我回來了。”
屋中靜悄悄的。俞鹿找了個位置坐下,眼珠隨著桓行素的身子轉。他將雨傘置於一旁,卻未坐下,而是垂眸看她,道:“鹿鹿,我在擎山的曆練,這兩日,便要結束了。”
俞鹿呆住了。
桓行素仿佛有重要的事要對她說。隻是才上前一步,外麵倏地銀光一閃,悶雷炸開,竟像是在他們頭頂傳來的那麼近。
桓行素止步,望了一眼門外那低壓的烏雲,眉間掠過了一絲鬱色。仿佛在心間衡量了一下,才重新看向她,語氣鄭重:“我有事得馬上出去一趟。你留在這裡,不會有雷傷害到你。等我回來了,我們再談談,好麼?”
俞鹿乖乖點頭,目送著桓行素離開。
大雨很快吞噬了他的身影,在水霧的世界裡,什麼都看不清了。
忽然想到,和桓行素相識這段時間,她都不知道,為什麼每逢雷雨天,他都要離開。
俞鹿抱膝,在屋中坐了大半個晚上,決定等雨停了之後,就回去狐族。
算上先後,她離開狐族已經快有兩個月了。
雖說生性貪玩,之前也時常不著家,但是,這還是第一次離家那麼久,她有點想念母妃了。
桓行素說等他回來了要和她談談,是談什麼呢?估計又是要教她不能隨便做男女授受不親的事。
然後,就是和她正式告彆了吧。畢竟,烆陽不久前也說過,等桓行素的修行結束,就會離開擎山了。
鄭重告彆,實在不是她擅長的事。
俞鹿趴到了桓行素的桌子上,咬著筆杆,寫下一張字條。字跡不說好看,但也勉強偷師得來了幾分工整清秀。
“道長,多謝照顧。我回家了,後會有期。”
天將明時,持續了一整夜的暴雨終於減弱了。俞鹿拿起了靠在角落的油紙傘,撐著它踏入了淅淅瀝瀝的雨裡,頭也不回地往妖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