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源宗內,
空濟例行為葉航舟更換藥物,並施展秘法逼出他體內部分毒蟲紅腰,小心地密封進一個容器中。
這個過程很痛苦, 但除了昏迷的第一天, 葉航舟沒有再讓師長們聽見半點喊疼的聲音。
“再忍耐幾日,你的師姐和師兄都去了神域, 想必能找到解藥的。”空濟難得地寬慰床榻上的病人, 收拾起藥劑往外走。
蘇行庭進屋的時候。麵色青白的葉航舟正看著窗外的浮雲發呆。
這本來是他最活潑好動的一個徒弟,從小就幾乎一刻都呆不住, 不得不從動中入靜。如今失去了手和腿,隻能這樣安靜地躺在床上看窗外的天空。
“師尊,小雪呢?怎麼都沒看見她。”葉航舟看見師父來了,轉過頭問道。
蘇行庭咳了一聲, 沒有回答。
葉航舟愣了半天, 終於反應過來, 瞬間張大了眼睛, “不可能,怎麼會?您是說……小雪也過去了?”
蘇行庭默認了。
“這怎麼行?小雪才那麼小,怎麼能去神域那樣危險的地方?”葉航舟用唯一的手撐著身體,幾乎想要坐起來。
“她雖然年幼, 一旦築基, 便已是真正的修行中人。不能再隻當是一個孩子來看。”蘇行庭把他按回去, “何況小雪她的心,比誰都清楚明白。是她自己決心要去。我做師父的,也不好強違她的心願。”
葉航舟愣了許久, 慢慢地躺倒,閉上了雙眼。
蘇行庭走到門口的時候, 身後的徒弟又喊住了他。
“師尊,”他輕輕地說,“我剛上山的時候,大家都在哭,隻有我不太明白。到這麼好的地方,來做神仙,還有什麼舍不得的人和事,非要哭得那麼傷心。”
“那時候我沒有家,也沒有家人。”他緊閉著雙目,慢慢說道:“如今,我也能明白了。”
庭院之外,空濟拉住蘇行庭,
“有一罐子的毒蟲紅腰不見了,昨日明明鎖在隔間,今天卻怎麼也找不到。那可是危險的東西,是誰竟敢悄悄摸走?”
蘇行庭想了想:“逍遙峰上沒有外人。”
空濟恍然大悟,張大了嘴,“你的意思是說?”
蘇行庭的徒弟在天衍宗的人手裡吃了大虧,素來護短的蘇行庭竟沒將此事鬨出來,而是默不作聲地捂住了。
原來是想要動用私刑啊。確實,門派間協調,對方多半小懲大誡。自己徒弟受了這樣的苦,不得加倍找回來才能解氣?
空濟眯起眼睛,眼瞼上的刀疤顯得他的麵容更加凶狠,
“看不出來啊,你家那兩個娃娃手倒是不軟。是付小子,還是苗丫頭要下手?哼,這一回我權當做不知,將來要是露餡了,掌門怪罪下來,可彆招我。”
二人並肩來到掌門所在的清靜峰。
“不行,我不會再同意了!”丁慧柔正在裡麵發脾氣,“那個秘境實在太危險,就不該讓弟子們去。我們辛苦培養一個弟子,要花多少精力?我絕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們折損在神域。”
她看見玄丹峰主來了,“你們怎麼不問問玄丹峰主,自打神道出現至今,出了多少事?”
空濟遲疑片刻,回答:“確實不太好,特彆是內門的弟子,傷亡的數量十分嚴峻,反而比外門弟子還多些。”
掌門背著雙手站立窗前,隻是看著窗外的仙山祥瑞,紫霧蒸騰,許久之後歎息一聲。
蘇行庭在屋內落座,手中反複把玩著那枚晶瑩剔透的“卵生天地”,修長的手指中,晶玉乾坤來回翻轉,玲瓏天地內,點點銀屑飛揚,三枚金錢沉沉浮浮,飄忽難定。
“蘇師兄,你怎麼不說話。”丁慧柔喊他,“逍遙峰就那麼幾棵苗苗,若是不慎折了誰,你能夠舍得?你的道心就真就能如此堅如磐石,絲毫不受影響嗎?”
“非是道心堅定,在下實是過於軟弱,所以連師徒之緣都不敢結下太多。”蘇行庭的手指定住天地,看那三枚金錢在山巒中悠悠落定,
“你我修行之人,乃奪天地之氣運為己用 。這終究是逆天行事。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是以妖獸,天魔,天地浩劫孕育而生。此乃天道製衡,收回被修士奪走的地靈氣回歸世間。”
蘇行庭看著手中那悠悠落定的金錢,“一味將他們附在羽翼之下,卻如何護得住她們一世。我們作師長的,終究當學著放手。”
丁慧柔氣勢弱了下來,“道理誰都知道,但若能徹底看透,我們也不用修這個道了。否者你又為何不管不顧,衝進秘境救你徒弟出來。”
蘇行庭垂下眼睫,不說話了。將那枚卵生天地收回袖子中。
掌門丹陽子轉過身來,鄭重說道:“大家,我們修靈界已經盛世安穩了數百年,誰也不知道下一次的天地浩劫什麼時候來臨,或許劫難已近在眼前,是該狠下心讓弟子們多曆練曆練了。”
東嶽神殿遺跡。神道外圍的據點附近,
有兩個男人在荒野中漫無目的搜尋。
“聽說了嗎?據說不少前輩都有所感知,下一次的天地浩劫,就在不遠前。隻瞞著我們這等小嘍罷了。”其中一男子說道。
另一人手裡捏著一朵白色的小花,正左右打量,“正因如此,你我才要全力收集天材地寶,提升境界,以應浩劫。”
他手中的那朵白花,花瓣蒼白而柔弱,無香無味,一眼看去平平無奇,捏在手中,才能隱隱感覺到其中透著一點微弱的靈力。雖然辨認不出名字,但總歸是一株生在古神遺跡中的靈草。
不久之前,那個名叫小雪的六歲小女孩親手將這朵花送給他。
“喏,這個送給師兄。”天真單純的小姑娘把花遞過來的時候,笑得那樣天真爛漫,即便是呂逸宏這樣的人,心底都免不了升起一絲短暫地愧疚。
他的同伴打趣道:“呂兄,可真有你的。殺了人家的師兄,還讓人師妹對你感激涕零地送你花。”
“兄弟慎言!這種事也敢g掛在嘴邊說?”呂逸宏警惕地四處張望一番,不虞道,“如果讓歸源宗的人知道了,你我都沒有好果子吃。”
“知道,知道。放心吧,這裡視線開闊,曠野無人的,靈力又隻能調動那麼一點點,誰的神識能覆蓋到這麼遠?哪怕金丹期大佬進來也都不容易吧。”
在遠離他們之處,一座古神神像的肩頭,站著一個小小的“金丹大佬”。
她閉著雙目,將細細的一絲靈力放出,遠遠地連在那朵顫顫巍巍的白花花托之上。
雖說境界被神力壓製到極低,但金丹期的修士和築基期的弟子還是著本質的區彆。
築基期的修士想要調動靈力,先得調心入靜,運轉真氣,外放神識,再驅使靈力禦物。
而修至金丹期,神識退去而元神覺醒。心念與元神相通,想要四張隻需心念一動,靈力便可以直接驅動。
哪怕同樣都隻剩下微弱的靈力,元神清明的金丹修士運用起來,不論是速度還是效率,都遠遠高於築基期或是煉氣期的弟子。
而重生後的穆雪,雖然境界修為還沒達到,但元神早已經凝練多時。在穆雪的心中,自己才是整座逍遙峰最適合進入神殿之人。
既有金丹期修士的強大,又可以……承擔得起身死道消。
穆雪遞給呂逸宏的花名諦語花,是一種製作傳訊法器的材料。此花隻在魔靈界生長,仙靈界幾乎沒有。穆雪前世不知道處理過多少諦語花,深知它的特性。
隻要呂逸宏還拿著它,自己便可以輕鬆掌握他的位置和動態。
端坐在黃庭之內的元神,聽見了遠處傳來的聲音。
“呂兄,確定葉航舟那小子已經死了吧?苗紅兒和付雲可都來了。這倆人可不好對付。”
“哼,無需擔心,他斷了一隻手,又斷了一條腿,掉在紅腰的巢穴內,便是大羅金仙也活不了。便是付雲來了又能如何,充其量收一具腐屍回去罷了。”
“你可真夠狠的,那葉航舟可真心將你當做兄弟,為了救你,才落入圈套之中。”
“葉航舟自是我的兄弟,要怪就怪天嬰草過於珍貴,又實在難以摘取,我也是無奈之舉。修者,逆天改命之人,若不為己,天誅地滅。”
“啊……你!你乾什麼!”其中一人的聲音突然變得驚懼尖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