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然和柳思銳逃到臨觀峰空地上的那一瞬間, 身後一道巨雷劈下,直接將林邊的一棵樹劈成了焦炭。
柳思銳心有餘悸地咽了口唾沫,下意識摸了把腰側的劍, 劍柄上熟悉的觸覺讓他有了些許安心:“這到底是什麼玩意兒!?哪個不長眼的跑過來挑釁劍宗嗎?護山大陣怎麼沒開?敵人在哪?我的劍已經蠢蠢欲——”
他舉劍向天的pose還沒擺好一秒鐘,幾道循著金屬而來的閃電便把柳思銳趕得像雞崽一樣滿地亂跑。
斯然撐著膝蓋喘著粗氣,見狀無奈:“確實非常蠢蠢。”
天上翻滾著的深色雲層已經足夠的厚, 整片天空都暗了下來, 悶沉的雷聲從遙遠的地方傳來,這種深沉、仿佛背後隱藏了極大毀壞力的存在,讓人感到了極度的恐慌和不安。
劍宗本就坐落於重重山脈之中,劍修們一心惦記著練劍,對他們周圍的環境不怎麼上心, 導致這大片大片的山脈森林,多數都保持著它們最原始的模樣。
臨觀峰也是如此, 綠化麵積大,唯一的空地便是洞府前那片,上山下山除了飛行,便隻有一條小路連接,這小路穿過茂盛的叢林, 看上去不比森林裡安全多少。
柳思銳被雷電追著小跑了好幾圈, 他也不敢再做什麼舉劍問蒼天的蠢事, 老老實實地把自個的劍收拾好, 愁眉苦臉道:“這都什麼事兒啊, 有力使不出, 有本事放我上去直接剛啊!劈來劈去,頭發差點都給電沒了。”
斯然瞅著眼柳思銳卷曲的一縷毛,他們倆現在還處於比較茫然的狀態,眼前的場景讓人比較懵逼,既不像普通雷劫也不像敵人進攻,要說這殺傷力,其實不算太強,受損最嚴重的還是花草樹木。
“你——”
斯然剛想說些什麼,心中卻猛然一跳,天空之下的靈力瘋了般翻滾了起來,宛如一鍋煮開了的水。
乾天峰上空那個最厚最大的雲團完成了它長久的醞釀,一片雪白出現在了雲團中央,這種充滿希望的色彩卻沒帶來多少安慰,物極必反,這片雪白是過於濃厚的雷電積聚而成的色彩。
果然,下一秒鐘,堪比整個山頭一樣粗壯的雷電從雲團中噴吐而出,直直地劈向了乾天峰上屹立著的主殿!
雪白一片的光芒刺得人眼睛生疼,半片天空都亮了一瞬,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整片天地都陷入了極其短暫的寂靜之中!
下一瞬間,讓人頭皮發麻的巨大雷聲轟然炸響!
雷聲裡蘊含著巨大的靈力,形成了一股洶湧而恐怖的衝擊波,斯然陷入了瞬間的眩暈之中,耳畔所有的聲音歸為一聲尖銳的長鳴。
隱約之間,他感覺自己仿佛漂浮在了半空之中,視角微妙而奇特,有人似乎輕輕撫過了他的皮膚,格外的溫暖。
但很快,他就意識到,一切都是錯覺。
“斯然!斯然!醒醒!”柳思銳一隻手扯著斯然的衣領,另一隻手狠狠地掐了把他的臉蛋,在他耳邊大吼道,“醒醒——!”
斯然覺得半邊臉都要被扯了下來,虛弱道:“彆捏了,醒了……彆捏了啊!乾嘛要捏我臉啊——”
柳思銳眨了下眼睛:“你醒來就好,我看他們都這樣啊,有人暈過去了,就捏兩下那啥……”
斯然忍無可忍:“那是人中,人中!不是掐臉!”
斯然撐起身子,揉著半邊迅速泛紅的臉頰,望向乾天峰的方向,剛才那一道驚天巨雷實在是讓人心有餘悸,好在乾天峰主殿並沒有受到什麼損壞,一道銀白色的結界籠罩在其外側,為其提供了足夠的保護。
斯然眉心緊皺:“書兒,那到底是什麼?”
寶書:【煉出了問題的亂七八糟的玉清丹的非正常丹劫。】
斯然:“玉清丹?”
寶書:【八階丹藥,可解毒。】
遠處的天空中又開始醞釀著下一道雷電,這次的聲勢似乎更為浩大幾分,雪白的雷電凝集處已經染上了不詳的紫黑色。
柳思銳嘰嘰喳喳的聲音響起:“不行啊,這雷劫看樣子越來越厲害了,這裡離得太近,遲早得被劈,我們得趕快離開這兒。”
斯然揉了揉眉心:“到底發生了什麼?前因後果呢?”
寶書的那行字信息量太大了,可解毒的玉清丹,煉製出了問題,還有那個“亂七八糟”以及非正常的丹劫。
寶書:【承惠靈力九成。】
斯然:“……自取。”
體內豐沛的靈力瞬間被抽掉了九成之多,陡然失去的靈力帶來了一陣讓人極其不適應的空虛之感,斯然身軀晃動,差點往前臉朝地撲了過去。
柳思銳連忙一把拉住:“斯然小兄弟,你這身體不行啊,太虛了,還得多多鍛煉鍛煉。”
斯然:“……”
寶書安靜如雞且乖巧地顯示出一行行文字,斯然輕輕磨了磨後槽牙,一邊慢條斯理地往嘴裡塞補充靈氣的丹藥,一邊分出大部分心思,放在了這個所謂的前因後果之上。
寶書:【劍宗請八階煉丹師齊延為其煉製可解世間奇毒的玉清丹,玉清丹本為偽九階丹藥,其流傳下來的丹方早已殘破不全,劍宗暗中發懸賞令,請有能力者將其補全,補全後丹方經齊延推衍,確認其正確性後便開始搜集藥材、煉製丹藥。】
寶書:【然而齊延未能辨彆出此丹方的缺陷與險惡之處,故而煉製過程出錯,玉清丹雖為八階丹藥,但本身性質特殊,不會引來丹劫,此非正常丹劫以煉製失誤的玉清丹為核心,抽取劍宗範圍內靈氣為原料,醞釀出媲美高階修士進階時的巨大雷劫,此處靈氣不滅,則雷劫不止,直至將一切化為焦土!】
此處靈氣不滅,則雷劫不止。
直至將一切,都化為焦土。
斯然不禁倒吸了口涼氣。
劍宗山脈被一道高純度靈脈所貫穿,範圍內靈氣極為濃鬱,是上佳的修煉之所,按照寶書的說法,這丹劫是以此處靈氣為原料——
這把劍宗整個都劈沒了,這靈氣也不一定消耗的完啊!
斯然恍惚地像,這雷不僅能把劍宗給劈沒了,還能在這裡創造一個新誕生的曆煉之地出來,什麼終年縈繞著強大的雷電,變異雷靈根修士寶地,煉體者也可以來這裡感受一下雷電淬體哦——個鬼啊!
“啊啊啊怎麼回事,我一拿劍就被劈,這要怎麼下山啊!”柳思銳抓著腦袋,下山的小路剛剛被一道小雷直接給劈斷了,“早知道就好好學學禦空飛行了!”
斯然喃喃道:“乾天峰的人能處理好這件事嗎?”
柳思銳沒聽清:“什麼?”
寶書:【若想解決此事,需從玉清丹入手,劍宗內,懂得煉丹之術的人目前隻有齊延一人,然而齊延的水平,還解決不了這件事情。】
斯然:“所以說,現在沒有解決辦法了?隻能任由這雷劈來劈去,直到把劍宗都劈沒了?”
寶書:【這個世界上的意外很多,雖然這次的意外大了點,但它確確實實發生了,劍宗各長老目前還在主峰處抵擋雷電,試圖保下重要的建築,但是他們很快就會發現,雷雲永遠不會消失,他們不得不放棄這片山脈。】
“護山大陣呢?”斯然連忙問道,“劍宗不是有個可以媲美九階陣法的護山大陣嗎?”
寶書:【護山大陣利用的也是劍宗內靈脈的靈氣,但它的抽取能力遠遠比不上丹劫,在這種情況下,護山大陣的防禦能力完全無法發揮出來。】
斯然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此刻的感受。
他突然覺得有些荒謬,一道又一道的雷電劈向各座山峰,春盛時節格外茂密的樹叢此刻一片狼藉,焦黑的樹木和火焰交織在一起,他還看見了一隻白鳥,飛在半空之時,被雷電擊中,墜落到了山崖深處。
一道雷突兀地劈在了斯然身側,他下意識地舉起手遮住臉頰,手臂上傳來灼熱之感,衣服被高溫灼出了一個洞,內裡的肌膚有些發紅。
頭頂的雷雲不知何時已經是漆黑一片,壓得人喘不過氣來,臨觀峰這裡,差不多要徹底淪為一片雷場了。
柳思銳抱著腦袋開始臨時抱拂腳學習禦空之術,腳下湧出許多綠頭蟻,雷電燒焦了不少,但更多的卻前赴後繼往外爬著,去尋找新的安身之所。
斯然麵無表情地又往嘴裡塞了一把丹藥:“我需要解決玉清丹丹劫的辦法。”
寶書罕見的,沒有給出任何回複。
經脈內的靈力在丹藥作用下飛速地恢複,斯然問:“要多少靈力?”
寶書有些為難:【不夠。】
斯然:“什麼?”
寶書歎了口氣:【你的全部靈力都不夠,差的太多了,遠遠不是你現在靈力能夠支付得起的。】
除了一次性支付外,斯然也可以選擇分批累積,但……時間不夠。
靈力恢複的速度有上限值,哪怕他把丹藥當水一樣磕,經脈能承受的靈力量也是有限的,按照這樣的累積速度,等他交換到解決方法,恐怕整個劍宗早已不複存在了。
斯然咬了咬牙,還是不死心:“賒賬不行嗎?”
寶書失落地扇了扇書頁:【我也沒辦法,我都是收了你的靈力後,才能驅動書去獲得知識,我的權限有限,一對一服務,我手裡一點靈力都沒留,需要多少才問你要多少的。】
“……本來以為你是中間商,沒想到大家都是打工的。”斯然喃喃道。
寶書委屈:【我從來不賺差價的!】
斯然簡直要抱頭仰天怒吼了:“那這要怎麼辦啊!”
寶書:【趕快離開這裡不久行了?說到底這些都是劍宗自己的事情!你離開這裡,安全了不就可以了!到時候有我在,哪怕劍宗沒法繼續保護你,我也可以讓你在修真界平安活下來的!】
斯然:“可是……”
轟隆——!
一道比之前粗壯數倍的紫色雷電猛然劈碎了山壁,亂石四飛,劇烈的轟塌聲響起,眼前的洞府被硬生生地擊塌了!
“我的洞府……”斯然還沒來得及可惜一下自己的家具,就突然想到——
鬼迷草還在洞裡!
眼前的洞穴已經塌了大半,洞內的羅盤已然損壞,霧氣消散,露出被碎石堆了大半的洞口,斯然往前走了幾步,腳步越來越快,他拔腿飛奔起來,也不顧搖搖欲墜的洞頂和時不時砸下的碎石,腰一彎便從僅存的小洞口裡鑽了進去。
柳思銳在身後扯著嗓子大吼:“你乾嘛——”
洞內滿是灰塵,斯然迷了眼,半眯著眼睛,強行睜開一條縫,踉蹌著往裡麵走,桌椅倒了一地,被大大小小的石塊砸壞了,豪華版大床上,巨大的石頭直接給砸了個對穿,斯然踹開一塊擋路的岩石,撲到了書架旁。
他的心猛然一涼。
這裡已經看不到他的書架了,洞壁塌了,原本放著書架和花盆的地方,隻有滿地的碎石和灰塵,書架被深深地掩埋在了碎石底部,連個影都看不到。
斯然恍惚地徒手扒拉了幾塊碎石,他有點累了,往地上一坐,抹了把臉上的灰:“我就知道,我不適合養寵物。”
他低著頭,把麵前的碎石一塊塊往邊上撥,洞壁塌了後,倒下的石塊比他整個人都要高上不少,他挪不開大石頭,就隻好扒拉旁邊的小碎石。
可這又有什麼用呢。
他應該早點過來,把那株草給帶走的。
那株和其他鬼迷草不入,喜新厭舊又臭美的草,今早它還特意換了株金燦燦的靈植,等他醒來後格外自戀地搖擺著自己的小葉子,非得他上前去摸兩下,不然的話,就一直抖來抖去,沒個停的。
斯然挪開一塊有些大的石頭,心想,它會跑掉嗎?
外麵這麼大的雷,它都能從森林裡潛入他的洞府裡,自然也能從洞府裡跑出去,它比其他鬼迷草要聰明很多,遇到危險,應該早就跑了。
可它似乎也不是那麼聰明。
它要是聰明的話,怎麼會對一個人類自投羅網呢?
它也隻是一株四階的靈植,沒太大殺傷力,沒有伴生保護它的靈獸,隻會變來變去,被人采了,被鳥叼了,一點反抗之力都沒有。
“和大呱死的時候一樣,”斯然掌心聚起了一團金色的靈力,他無師自通了金屬性靈力的用法,鋒利的金光切割著麵前的岩石,“也許不太一樣,至少大呱是死在我的懷裡,而這次,我連它的屍體都沒見到。”
眼前突然浮現了大片鮮紅的字,寶書用儘全身力氣提醒道:【左邊!左邊那塊石頭下麵!草——!】
身體比意識先動,金色靈力將左側那塊岩石掀飛了出去,露出一小截海藻樣的東西。
斯然突然不敢再大範圍動用金屬性靈力了,他緩慢地蹲了下來,看著那一小段破碎的海藻樣東西,它從一塊石頭下麵伸出,似乎已經折斷了。
斯然格外小心地挪開那塊石頭,看見了一株癟癟的、沾滿了泥土的鬼迷草。
這是它的原型,黑色的像海藻一樣,張牙舞爪著幾根觸手,樸素卻囂張的模樣,此刻卻失去了所有的活力,癟癟的癱成了一片,失去了所有的水分。
斯然想把它撚起來,卻不敢碰。
它還活著嗎?
指尖在衣服上擦了擦,擦乾淨塵土後,斯然才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把幾乎黏到地麵上的鬼迷草給一點一點、一節一節、一片一片地捏了起來。
主體大部分還完整,斷了很多根觸角,但最嚴重的是,經曆了恐怖的擠壓之後,整個植株完全癟了下去,看不到一點生機。
斯然定定地看了手裡黑色片片好一會兒,直到雷電劈下,整座山洞劇烈的搖晃起來,外麵柳思銳聲嘶力竭地吼他出來,他才恍然間回過神來,把鬼迷草往懷裡一塞,埋頭便從洞裡衝了出去。
洞外的柳思銳急得跳腳,又拿著他那把劍蠢蠢欲動試圖給洞口開個更大的口子,數道細雷被劍給引了起來,電得他滿頭長發根根豎起。
見斯然總算跑了出來,他才不甘心的收了劍,不讚同道:“你怎麼突然就往這裡邊跑?這洞看樣子隨時會塌,還是離遠點……等等,你跑進去一趟就為了帶朵花出來?”
斯然有些心不在焉,聽了他的話也隻是敷衍地點點頭,末了才反應過來:“花?”
他立馬把護在懷裡的鬼迷草拿出來一看,隻見黑色的海藻觸須中的某一根,不知何時變成了一朵顫巍巍的紅色小花,小小的一朵格外嬌弱漂亮,和黑乎乎的觸須相差甚大。
斯然抖著指尖輕輕戳了戳,那朵小花抖了抖花瓣,似乎在回應他。
“還好還好,好草不長命,禍害遺千年,”斯然猛然鬆了口氣,後背發涼,出了一身的冷汗,“就知道你沒那麼容易死。”
他從儲物袋裡翻了一陣子,摸出來一個四四方方的盒子,把草放裡麵後,整個遞給柳思銳,自個兒奔向森林便捧了一堆土回來,小心翼翼地把盒子裡裝滿土,把鬼迷草重新給種了起來。
柳思銳的表情一言難儘:“這花……”
斯然幽幽道:“三千上品靈石呢。”
他可沒說謊,這草當初偽裝的四轉流溢草,差點就賣出三千靈石的高價了。
柳思銳立刻改拿為捧,就差沒把這盒子給供起來了,饒是這樣,指尖還是有點抖,最後還是斯然看不下去了,把盒子給拿了回來,抱在懷裡。
“我這輩子,第一次碰到這麼貴的東西,”柳思銳瞅了眼自己的手,“這手我不洗了,先感受幾天靈石的芬芳。”
斯然:“……彆了吧,盒子又不值錢。”
經過這一場虛驚,斯然整個人都有點虛得慌,情緒短時間內起伏過大,他莫名陷入了一種佛係又鎮定的狀態,心情都平和了許多。
斯然:“書兒,我們可以換換思路,比方說,你看這劍宗靈氣如此濃鬱,不如就拿這些靈氣來換知識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