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月色不知何時又被雲團遮掩住了,整片天空灰蒙蒙一片,夜空下也充斥著漆黑與混沌。
就在斯然再一次小雞啄米昏昏欲睡之時,一陣極其細微的窸窸窣窣聲響起,仿佛老鼠刨食。
這種聯想驚得他瞬間清醒了過來,驚恐地瞪大了雙眼。
對麵的雲漠也是神色清明地睜開了雙目,微一偏頭,目光落在了床頭下方的那處牆角。
這窸窣之聲便是從那裡傳出的。
斯然心底有些發毛,他平生最害怕兩個東西,一是蟑螂,二是老鼠,尤其是這種夜半三更勤勞出門工作的老鼠。
他默不作聲地往遠處挪了挪屁股,定睛朝著牆角看去。
牆角那裡不知道何時被挖了一個狗洞大小的破口,有什麼東西在牆外邊對著洞口邊緣努力刨著,試圖把洞刨大。
雲漠靈識一掃,便知曉了情況,他嘴唇未動,而是直接傳音入密道:“是個幼年混血。”
幼年混血?
得知此事和老鼠無關,斯然也放鬆了幾分。
也沒過多久,隨著一陣劈啪的響聲,洞口被徹底刨開了一塊,一個毛茸茸的腦袋擠了進來,兩隻爪子奮力地在前麵攀著地,擰巴了好久,後邊肥嘟嘟的屁股也被擠了進來。
雲漠當即便掐了道法訣過去把小混血給製住,揮手點亮屋內的蘑菇燈,一片大亮之下,斯然總算是看清了這個大半夜不睡覺的家夥。
居然是獸形。
差不多也就半截胳膊那麼長,渾身黑白的毛,遠看像隻狗崽子,但看尾巴,又有點像狼崽子。
這小混血被雲漠用靈力圈住了之後,嗷嗚嗷嗚地胡亂叫了一通,滴溜溜地轉著圈。
斯然看了眼他的正臉,有點斜斜的藍色小眼睛和標誌性的眉心一道白杠……這不是哈士奇嗎!?
雲漠走到小混血麵前,麵無表情道:“你是何人?”
小混血明顯瑟縮了一下,齜著牙嗷嗚了一聲,瞬間變回了人形,是個七八歲的小男孩,頭頂兩隻毛絨絨的獸耳,身上破破爛爛地掛了件不知道多久沒洗的複古風麻袋衣,光著腳,脖子上有道極其明顯的白印,一雙眼睛倒是藍幽幽的。
“我是夜風狼!”那小孩扯著嗓子喊道,“我有事——嗷!你乾嘛!”
雲漠冷著臉飛了張淨塵符拍那小孩的腦門上,淨塵符崩碎成靈力光點,把小孩從頭到腳的泥濘和汙漬清得一乾二淨。
“好好說話,”斯然拖了個蘑菇小凳子過來,笑眯眯地坐下看著這小孩,“大半夜不睡覺跑這裡來乾嘛?小心長不高,還有,要來就直接敲門就是了,破壞公物算什麼?”
小孩撇著嘴嘟囔道:“敲門的話,你們要是不讓我進來,把我趕走怎麼辦?”
“你真可愛,”斯然感歎道,“就算你鑽進來了,我們也還是會把你趕走的呀。”
小孩:“……”
小孩滿臉震驚地看著斯然,完全不相信此人居然會頂著一張笑眯眯的臉說出如此喪心病狂之話。
小孩一急,耳朵上的毛全炸開了:“我是真的有事!很重要的事情!他們都不相信我!我知道,你們是才到穀內的,所以我才來找你們!”
大奸大惡之人不得入穀,換言之,一般能夠進塵幽穀的,這人品還是能保證的。
斯然收斂了下表情,也不再逗弄這小孩了,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看著小混血剛鑽進來的樣子,頭發都打結了,平日裡似乎過得不太好。
小孩啞了聲,故作不在意道:“我又沒有名字,我……”
斯然看他臉上有些落寞的表情,心中了然,道:“行吧,那就暫且叫你小哈了。”
小孩猛地抬頭:“什麼小哈!?”
“小哈,”斯然撐著下巴,“你跑來找我們到底有什麼事?”
小哈含糊不清地嘟囔了幾句,倒也沒有再反駁這個名字,直接往地上一坐,嘰裡咕嚕地開始講起前因後果來。
小哈雖然年紀不大,說起話來條理還是清晰的,隻不過說話時總是格外憤慨,個人感情含量超標。
按照他的說法,他住在塵幽穀內的一片森林之中,無父無母一人生活,森林內有許多野狼,作為夜風狼的小哈和它們相處的倒也不錯。
隻是差不多三四個月前,森林深處的半空中卻時常出現一些黑色的大洞,洞內會噴出些奇怪的東西,這些東西沒有靈氣,看上去就是些普通的物件。
小哈一開始並沒有在意這些,但他發現,森林中好多的野獸和靈獸在接觸到了這些東西後,像是被汙染了一樣,變得格外凶殘和暴躁,常常互相撕咬爭鬥,小哈早已把森林中的野獸們當作朋友,見狀內心焦急,便去尋求其他人的幫助。
“可是他們都不相信我,”小哈格外憤慨,“我跟他們說了,他們隻會敷衍我,說知道了知道了,但根本就不去處理這件事情!”
斯然聞言點頭:“知道了。”
小哈:“……”
小哈嘴一撇,看樣子都要哭出來了,臨到關頭還是堅強地忍耐了下來,他從那一身破麻袋樣的衣服裡掏出一本破破爛爛的小冊子,揉了把眼睛:“這是我從森林樹下挖出來的秘笈——”
用來困住小哈的靈力屏障早已經被雲漠給解除了,小哈把這本冊子往斯然懷裡一塞,小小年紀,深諳強買強賣的精髓:“你拿了我的東西!就、就得幫我這個忙……”
精髓是到了,氣勢沒上來,到後邊自己聲音就小了下去。
斯然伸出兩根手指捏著懷裡破爛小冊子,有幾分哭笑不得,他扭頭看了一眼雲漠,雲漠的目光在小哈脖子上一掃,沉聲道:“這件事情,明日我們會去查看一番。”
如果小哈說的是真的,那麼塵幽穀內定有不尋常之事發生。
小哈聞言,頓時瞪大了眼睛,像是怕人反悔一般,丟下了一句“你們說話算話”後,便身子一縮,變成一條小狼崽子,飛一樣地從洞裡擠了出去。
眼看著小狼崽子逃之夭夭,雲漠才微微皺起眉頭,道:“這個小哈,他似乎……”
雲漠停頓了下,他極少用這種不確定的詞語:“他似乎是之前狼群中的那隻銀色巨狼。”
斯然一驚,手裡破爛小冊子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原來真的是狼?”
竟然不是哈士奇嗎?
雲漠:“……”
“靈力氣息相同,他脖子上的那道白印,似乎是狼脖子上的紅繩,”雲漠道,“隻是很多細節方麵尚有存疑,還是等明日,問問穀內其他人再說。”
斯然把小冊子撿了起來,隨意翻著:“也不知道塵幽穀內是出了什麼事情,不過最近是他們的蜜之節,恐怕也忙得很——這什麼玩意兒!?”
小冊子內的書頁上,滿是一幅幅雙人交纏的春|宮圖,姿勢各異花樣百出,斯然不小心瞥了一眼,手一抖,直接把冊子給飛了出去。
啪嗒一下書頁朝上,掉到了雲漠的腳邊。
雲漠低頭撿起,翻到了首頁,平靜道:“雙修功法。”
斯然的表情頓時五顏六色異彩紛呈,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話:“誰把這東西埋在樹下?也太沒公德心了!”
#
翌日。
一大早,斯然和雲漠就趕到了蜜之節的緣箱所在地。
這緣箱位於塵幽穀內的一處花圃之中,是個長寬高差不多都一米左右的棕色木箱,上麵開了個小口,用來投結緣牌的,整個看上去有點像那種個大型的意見箱。
緣箱旁邊已經聚集了不少人,大都是兩兩走在一起,男男女女男女的搭配都有。
最引人注目的還是前方一個風姿綽約充滿禦姐味的高冷女子,她抱著胳膊站在一株淺藍色的花朵旁邊,四五個風格各異的男子圍繞在她的身旁,又是扇風又是遞水,還有個端了盤葡萄,剝了一顆正往女子嘴中喂去。
二人走到了緣箱前,邊上負責維持秩序的居然正是隱畫,見到了二人,她眯起眼睛笑道:“果然,一日就能完成,我沒說錯吧?這任務確實挺簡單的。”
斯然:“……”
斯然拒絕回想前三個字條給他帶來的巨大心理陰影。
雲漠翻手拿出了儲物袋內的結緣牌,投入緣箱之內,伴隨著一陣靈力的翻湧,一道勁風突然間迎麵襲來——
雲漠眼神一凜,伸出胳膊將斯然擋在身後,腰間墨劍輕鳴,他凝神看去,卻隻見到一朵巨大的粉紅花朵從緣箱上邊彈了出來。
花朵噗噗噗地噴了幾道氣流出來,一捧捧粉紅的花瓣隨著氣流噴湧而出,糊了兩人滿臉。
雲漠:“……”
斯然:“……”
一片寂靜中,粉色的小花瓣打著旋兒緩緩落下。
“恭喜哦,”隱畫笑眯眯地從一旁浮現的空間漩渦內取出一個瓷白色的瓦罐,“這是慣例啦,為每一對完成結緣任務的送上結緣花瓣的祝福!”
她把瓷白的罐子遞給雲漠:“這便是今年的蜜泉水了,對了,還有一個小禮物,也是結緣任務的小驚喜。”
雲漠用靈識檢查了一遍蜜泉水後便將其收好,對隱畫所說的小驚喜不置可否,倒是斯然冒出一個頭來,小聲問:“是什麼小禮物?”
“就是這個——”隱畫輕點了一下緣箱,已經投入的結緣牌又被吐了出來,在半空中化成了一塊青白色的玉石,“記錄了任務全程錄像的留影石!可以多次回顧整個結緣任務的全程哦~將美好的記憶以永恒的方式留存下來,是不是很驚喜呢?”
斯然:“……”
斯然默默地把腦袋又縮了回去。
他的內心宛如一隻正在咆哮的尖叫雞。
啊啊啊啊啊啊——
這種回憶就不要留下來了啊!
還多次回顧永恒留存!他現在恨不得清空大腦接過居然還來了個備份!
隱畫眨了眨眼睛,似乎不解:“怎麼了?不喜歡這個嗎?”
她正要把這塊留影石遞給雲漠,而雲漠居然抬起了手,剛準備接過,看他的表情,對於這個“驚喜”並沒有太大的反應。
斯然當下一驚,覺得這個東西絕對不能落到雲漠手中,這不是等同於和黑曆史對象一同回顧黑曆史本身嗎?
還是自己收好,找個時間給它銷毀了,以絕後患!
斯然飛快地竄了出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把將留影石給順走,丟下了一句:“多謝了。”
“呀,看來你還挺喜歡這個的,”隱畫輕撫嘴唇,“那我這其實還有個驚喜——”
她笑眯眯地又點了點緣箱,又是一塊留影石飛了出來,落在了雲漠的手心。
隱畫得意道:“我們這個可是一石兩份的呢,驚不驚喜?”
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