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對,或許不是一人。
殷銜鮮紅的長袍下擺格外寬大,擋住了他身後一團形狀不明之物。
在和劍宗長老們打了個招呼後,殷銜慢悠悠地伸出他骨節粗大,其餘部分卻格外纖細的手,慢條斯理地從身後扯了一個人出來。
這個人已經幾乎沒有了人形,四肢都被砍斷了,斷口露出了猩紅的肉芽,卻奇異地沒有流出一滴血來,雙目瞪大,眼珠子幾乎要爆出來,密密麻麻的紅血絲布滿了整個眼球,每次眨眼,都帶出一片血霧。
而且,這人還活著。
他僅存的身軀趴在地麵上,努力地仰著頭,一下又一下地往地麵上撞,一邊撞一邊不住地念著:“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做的,我知道錯了,對不起,我錯了,都是我的錯……”
殷銜露出一個浮於表麵的古怪笑容,胸腔微震,發出了幾聲沉悶的笑:“我這次來,是特意帶人過來賠罪的。”
他手指微動,似乎撥弄了一下什麼東西,地上趴著的那人渾身的皮膚頓時爆出了無數血霧,像是被無形的絲線切割成了碎片,卻又在下一秒被迅速修複,就這樣循環往複,承受著無窮無儘的剝皮切膚之痛。
殷銜伸出舌頭,從一個嘴角舔到另一個嘴角:“大點聲。”
“我錯了!都是我的錯!一切都是我做的——”那人嘶啞著聲音喊道,渾然已經失去了神智,徒留無儘的痛苦罷了。
如此血腥的場麵把柳思銳嚇得一個哆嗦,劍修雖然殺戮重,卻從不折磨人,往往是用最快得方法結束戰鬥,哪裡見過這種場麵。
雲漠也眉心微蹙,往旁邊邁了一步,擋住似乎被嚇僵住了的斯然。
斯然直愣愣地站在原地,維持著一個微微張口,雙目圓睜的表情,目光直直地盯著殷銜的方向,活脫脫一副被嚇傻了的可憐模樣。
一直到雲漠擋在了他的麵前,他才恍然回過神來,瘋狂地戳著寶書,格外的驚恐:“那個殷銜——他居然有胸!”
本來還想著要不要安慰一下斯然的寶書:【……】
斯然兀自沉浸在震驚之中:“之前他衣服太寬鬆沒看出來,剛剛他一動,扯著衣服了,這輪廓一下就出來了,不是胸肌,是真的胸!”
寶書:【這有什麼啦,有胸不是很正常嗎?】
斯然從雲漠身後冒了一個頭出來,試圖繼續看殷銜:“我一直以為他是一個中性化的男子,沒想到,居然是位女子。”
要說殷銜身上的特征還是偏男性多,甚至於還有不明顯的喉結,身量也比較寬大。
寶書:【這……有可能。】
斯然一愣:“所以還是男的?”
寶書:【不一定。】
斯然:“……”
女的,有可能。
男的,不一定。
斯然內心的疑惑幾乎要達到頂峰:“所以他到底是男的還是女的。”
人家隱畫哪怕能變男變女,那也是女子的時候婀娜多姿,男子的時候風度翩翩,界限清楚,該男就男,該女就女,絕不含糊。
寶書:【這個重要嗎?】
斯然:“怎麼不重要了?”
寶書:【你吃紅翅金尾鳥的時候,有關心過手上的這塊肉,是來自於一隻雄鳥,還是一隻雌鳥嗎?】
斯然:“……”
寶書:【你什麼都不關心,你隻關心這塊肉烤得夠不夠嫩。】
斯然:“所以他到底是男的還是女的?”
寶書:【親,你的靈力不夠哦,可能需要積累兩天左右,才能夠換取這個知識呢。】
“就一個性彆,我還要存兩天的靈力?”斯然是越發的懵逼了,“我以為我是在問性彆,而不是在問性……咳,而不是在問什麼機密之事。”
寶書:【他可是絕炎宗宗主哎,修為那麼高,和他相關的事情本來就遠超你這個築基能夠知曉的範疇。】
斯然靈光一現:“你用了單人旁的他——”
寶書:【……】
寶書非常實事求是地把這段話的第一個字給改成了“它”。
寶書:【它,絕炎宗的宗主,性彆不明,一身紅衣豔絕天下,這背後到底隱藏了怎樣的機密往事,又是怎樣的過往,使得它做出了如此的抉擇……】
斯然:“……”
斯然默默地閉上了眼睛:“我錯了,我不該質疑你的,你把這段話給撤下去吧。”
寶書終於扳回一城,格外得意地撒了一堆小花花出來。
與這段腦內輕鬆交流不同,不遠處的廣場之內,氣氛卻愈發的凝滯了。
地上那人像是不知疲倦一般,瘋狂地用額頭磕著地麵,幾乎能看到森白的顱骨。
在這樣的場合之下,戚封已然將一宗長老的風範淋漓儘致地展現了出來,他臉色微沉,卻依舊平靜,並未露出一絲一毫的驚訝或不忍,目光直射殷銜,冷聲問道:“殷宗主,這是何意?”
“來賠罪的呢,”殷銜勾了下小指,地上那人脖子一勒,被破仰起頭來,痛苦地呼吸著,“來說說,你做了些什麼?”
那人幾乎破了音,整個人癲狂卻又死氣沉沉,帶著急促的喘息道:“之前劍宗懸賞補全的玉清丹丹方,是我接下的懸賞,用錯誤的方式補全丹方……之、之前雲信之半途被截殺,也是我帶人做的,我錯了,對不起,我錯了——”
一聲堪稱淒厲的嘶喊聲後,殷銜滿意地笑了,手指微動,勒住那人脖頸的無形之物一鬆,隨後,便是一陣陣虛弱而慘烈的嗆咳。
“非常遺憾,宗門內居然出了這樣的人,本宗主得知後,格外憤怒,故而特意挑了個好日子,帶此人前來劍宗……賠罪。”
這最後兩個字,殷銜念得格外緩慢。
戚封深深地皺起了眉頭。
之前雲信之中毒到後麵的玉清丹丹劫之事,他們早就對絕炎宗有所懷疑,隻是絕炎宗做事一向滴水不漏,劍宗也找不到證據,暫時隻能暗中調查。
結果,今天居然出了這等奇事。
絕炎宗宗主自己帶著那個所謂的罪魁禍首,送到了他們眼前。
“哦?是嗎?”戚封麵色不顯,也不順著殷銜的話繼續,而是打著太極,“這件事情我們劍宗一直在調查之中,線索當然是有的,不過這種事情畢竟牽扯過多,還是需要仔細鑒彆一番才好——”
“戚長老,”殷銜像是在念著詩歌一樣,“我已經把罪人給帶過來了。”
他帶著有些刻意的笑容,輕輕眨了下右眼,放在其他人身上,這種動作叫俏皮可愛,放在他的身上,就給人一種深深的惡寒。
後邊有位年輕點的弟子被殷銜這種理所當然的態度激到了,怒道:“這罪不罪人的,可不是你們絕炎宗說了算,劍宗的事情還輪不到——”
“既然這罪人我已經帶過來了,”殷銜仿佛沒聽到,伸出手指,勾起一縷頭發,一點一點地順著,“是你們動手,還是我動手呢?”
他還歪了歪頭,試圖做出一種天真無邪之感。
“動手?動什麼手?”戚封雙眼一眯,聲音中暗含著警告,“殷宗主,這裡可是劍宗,您如此自說自話,怕是不太好吧?”
殷銜笑了笑:“那還是我動手吧。”
話音剛落,殷銜周身靈力暴漲,他五指張開,抬起胳膊往前一按,濃鬱的血紅之色衝天而起!
誰也沒有料到他動手如此之快,戚封腰間那柄青色長劍瞬間出鞘,劃過一道寒芒,對準殷銜身前那一片不詳的血霧猛然斬下!
然而還是遲了。
極其輕微的撲哧聲後,地上趴著的那人瞬間停了全部的動作,一條條網格狀的鮮紅之色從他的皮膚上溢出,下一秒,他整個人被割裂成了無數碎塊。
好些個年輕弟子沒見過這等血腥的場景,臉色瞬間慘白。
青色長劍斬了個空,急急地停在距離殷銜麵門僅數寸的位置,殷銜微笑著後退數步,一縷頭發被劍氣所割,飄落在地。
“好險呢。”
他聲音故作輕柔,目光卻冷了一瞬,但很快便恢複了那種噙著水色的模樣,抬起手來,五指插|入發絲內,緩慢地捋了把自己的長發。
殷銜道:“此等罪人罪不可恕,對劍宗造成了如此傷害,實在可惡,對了,不知信之他——”
殷銜輕柔的嗓音突然一頓。
或許是之前動作幅度過大,抑或是戚封的劍氣造成的影響比較深遠,殷銜那兩團存在感極強的胸部中,其中一個忽然間往下一墜,變了位置。
殷銜察覺到了什麼,還未低頭,那墜下來的胸又是一抖,一路掉到了最下麵,順著殷銜衣袍的下擺滾了出來。
殷銜:“……”
現場頓時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在場眾人都不知道這種情況之下能說些什麼,該說些什麼,絞儘腦汁想了想,發現好像說什麼都不好。
隨後,還是來自現代世界的斯然打破了寂靜。
他在短暫的震驚之後,下意識喃喃道:“胸、胸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