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五十九章(2 / 2)

廢柴無所不知 執寧之手 17757 字 9個月前

“呱?”斯然鄭重地點了點頭,“行吧,那就叫你大呱吧。”

雲大呱:“……”

大呱的名字就這樣定下來了。

斯然和大呱一共相處了整整四年。

大呱是隻很矜持的狗子,平時不喜歡叫,斯然本以為它就是性格如此,後來有一次下課得早,提前回家一看,就見到大呱一個人麵對著牆壁,聲音小小的,非常嚴肅且認真地練習著叫聲,從呱到咩到嘰,應有儘有,偶爾才會冒出一個正常的汪。

斯然忍著笑默默退了出去,留給大呱一個麵子。

大呱在的這段時間,斯然也奇異地開朗了許多。

他本來是不愛笑的,也不愛說話,隻是大呱剛來的那段時間,似乎總有些悶悶不樂,斯然發現,如果他沒事跟大呱多念叨念叨,大呱那天就會活潑一點。

也不知道是真活潑,還是被他煩的,反正效果是達到了。

大呱還喜歡看他笑,隻要他眯著眼睛露出了開心的笑容,大呱的表情就會溫和許多,它會安靜地蹲在一邊,尾巴搖來搖去,輕輕伸出舌頭舔著斯然的手背。

整整四年,比起剛入學時沉默安靜的斯然,所有人都驚異他的改變。

一直到……一個格外悶熱的夏日。

斯然已經畢了業,正處於閒來無事每日出門遛狗的悠閒生活,這天天熱,他帶著大呱出了門,大呱吐著舌頭一臉嚴肅地努力散熱,卻已經被灼熱的太陽烤得有點頭暈眼花。

斯然有點後悔出來了,他正準備扭頭回家,遠遠地瞥見馬路對麵有個小店,門口擺著專賣冰棒的大冰櫃。

他想著給大呱買根冰棒降降溫,便讓大呱現在這裡等著,自己過個馬路買個東西,很快就回來。

就在買好冰棍出門的時候,斯然被幾個人給圍住了。

他生得好看,皮膚像是曬不黑一樣,格外的白,個子雖然也有一米七多,但身形單薄,怎麼吃都不長肉,從頭到腳都寫著“好欺負”三個大字。

幾個小混混笑著把他圍了起來,有人伸手去捏他的臉,笑著道:“哎喲這小子,長得也太嫩了吧。”

斯然冷下了臉,不欲與這幫人糾纏,悶頭便往前走,卻被其中一個小混混一把給拉住了,那人嘖了一聲:“衣服不錯啊,牌子貨,哥們呢這幾天手頭有點緊,不如給點錢花花?”

斯然麵無表情地從口袋裡摸出幾張鈔票遞了過去。

“哎喲喂,還是個大款啊,”有個人手腳不老實了起來,扯著斯然的衣服去摸他的口袋,“錢包也拿出來啊……哎你這什麼表情?老子這是給你麵子好嗎?”

斯然抿著嘴,努力試圖擺脫這幾個人的糾纏,言語間的衝突很快便升級成了肢體上的推搡,有個小混混伸手便向斯然揮去——

對麵的大呱注意到了這邊的情況。

它一臉嚴肅,見斯然被打,狗狗眼裡迸發出了憤怒,拔腿便朝著對麵衝了過去。

刺——砰!

伴隨著一聲刺耳的刹車聲,一輛小轎車避讓不及,直直地撞在了橫穿馬路的大呱身上!

斯然聞聲扭頭,瞳孔劇烈收縮:“大呱!”

大呱被瞬間撞飛,在地上翻滾了數圈才停了下來,本就不大的一隻狗子蜷縮了起來,看上去更加的瘦小。

斯然瘋了一樣突然發力,推開周圍的幾人,衝上了馬路,在到達大呱麵前的那一瞬間,卻凝滯了片刻。

他緩緩地蹲下來,伸手按上大呱的身體。

身後汽笛聲不絕於耳,斯然埋頭抱著大呱跑到了馬路邊,他頭腦被分割成了兩半,一半充斥著空白,一半卻格外的清醒,他想著最近的寵物醫院的地址,他雙腿有點軟,卻努力地往前奔跑——

“乾嘛啊乾嘛啊,抱著條死狗跑什麼啊——”小混混被斯然那一推給激怒了,飛快地圍了過來,“你還敢還手,你——”

斯然猛地抬起了頭。

那一刻,他一雙眼眸如同浸透了寒冰一樣,宛如深不見底的潭水,儘頭有無儘的黑暗和惡意噴湧而出,看得所有小混混內心一驚,像是被猛獸盯住一樣,從頭到腳穿過一陣寒意。

“滾。”

斯然吐出這個字後,閉了下眼,像是不知疲倦一般,抱著大呱一路飛奔,直衝進了最近的一家寵物醫院。

“沒辦法了,內臟受傷太重,我們治不了。”一番檢查之後,醫生遺憾地說道。

斯然抱著大呱回了那個小平房。

平房內有個小院子,大呱平時最愛在這裡逛圈,他半跪在地上,輕輕地撫摸著地上逐漸失去溫度的大呱,一雙眼眸像是死寂了一樣,沒有任何的情緒。

他在院內跪了整整三日,不吃不喝,夏天屍體**的快,還是鄰居聞著味道過來提醒,他才恍然間回過了神來,抱著大呱的屍體,在屋後挖了一個小小的坑,埋了起來。

那日之後,他便搬離了這裡,在隔壁區林立著的樓房內,租了一間屋子。

他拎著簡單的行李,踏入新屋子的那一刻,看著空蕩蕩的周圍,窗簾拉著,屋內一片昏暗,樓下傳來了一陣陣狗叫聲,遠方的公交車靠了站,行人上上下下,報站聲隱約傳來,整個城市的人都在按照他們的步調生活著。

那一瞬間,他跌坐在了地上,垂著頭,表情平靜,一滴滴淚水卻從眼中直接滴落。

從當年狸花貓死亡的那個夏日,到如今,十多年歲月裡麵壓抑著的情緒和悲哀,被他一層層掩埋進了內心深處,他以為歲月已經將其淡化消散,但掩埋之物終有一日會重見天日,所有的痛苦和悲傷,在這一瞬間猛然爆發了出來。

斯然想,他病了。

他囤了一箱速食食品,整日整日地不出門,陷入了一種癲狂與虛幻交織著的狀態,眼前有無數虛影在飄著,耳畔傳來了貓叫聲、斯老頭的咳嗽聲,以及大呱的叫聲,他縮在牆角,一坐便是一整日。

他有時候會坐在窗前,六樓的高度足夠了,他看著下方平坦的水泥路,想著,這裡應該很少人過來。

心理上問題在生理上反應了出來,一陣陣細小卻尖銳的疼痛從心底往上直竄,像是一隻蟲子在體內亂竄,他會莫名地突然紅了眼眶,巨大的悲傷如同海浪,總會在不經意間湧上心頭,潮起潮落,永不停歇。

有一次,他站在廚房裡削著蘋果,整個人卻突兀地陷入了無法控製的虛妄之中,四肢似乎不受控製,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刀子已經在脖子上割出了一道鮮血淋漓的傷口。

他低下頭,看著滴落到掌心的血跡。

就這樣也挺好的,他怔怔地想著,耳畔卻突兀地傳來了有人喊著他的聲音,那人高聲地喊著他的名字,聲音格外的陌生,卻又有一種令人落淚的熟悉。

斯然猛然間從情緒中抽離了出來,慌亂地回顧著四周,卻一個人都沒有看到。

在大呱身亡的那一瞬間,雲漠就不可控製地被斯然的記憶排斥著。

他下意識地看向了身側圍觀記憶的斯然,卻看了個空。

雲漠一扭頭,順著些許靈氣的蹤跡,發現斯然的身影早已變得虛幻,幾乎要與記憶中的自己融為了一體,整個人完全陷入了過去之中,久久無法掙脫。

“斯然——”

雲漠調動起了全身的靈力,與紅塵玉的排斥相對抗著,他伸出手,試圖將沉浸於記憶中的斯然喚醒,卻拉了個空。

“斯然!”

他將靈力逼入口中,高聲喊道。

記憶仍然在繼續。

斯然沉默地去醫院縫合了傷口,聽著周遭人的談話聲,頂著脖子上的紗布回了家。

身體上的傷口很快便痊愈了,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刀疤,但心理上的傷口,卻連愈合的跡象都看不到。

斯然開始整夜整夜地睡不著,哪怕偶然入睡,也都會被噩夢驚醒,極度的疲倦加深了他的幻覺,身體的疲憊有時會強迫他入睡,然而夢境與現實的邊際仿佛被模糊了,眼前出現大片大片的白光,他抱著雙腿縮在白光中,雙目無神而失焦。

雲漠眼前的畫麵已經有些模糊,他看到斯然怔然地坐在床上,咬著指甲,旁觀的斯然與記憶裡的斯然已經完全融為了一體。

他看著斯然通紅的眼眶和落下的淚水,心尖仿佛被利刃刺穿了一樣,抽搐著的疼。

眼前的畫麵已經開始被白霧所籠罩,雲漠用力咬下舌尖,嘴裡彌漫著鐵鏽味,借著這份疼痛,他凝聚出全身的靈力,腰間墨劍隨著他的靈力而發出輕鳴之聲。

他握住墨劍,絢麗的金光劃開白霧,巨大的排斥力攪得五臟六腑生疼。

雲漠深吸了一口氣,用儘全身力氣試圖去觸碰斯然,紅塵玉內的空間散發出了奇異的波動,一陣陣震蕩蔓延開來。

他眉心一痛,指尖卻終於觸及了斯然的身體。

這一瞬間,他的靈魂仿佛被抽離了軀體,跌入了一片白茫茫的空間之中,斯然坐在空間的一角,目光空洞。

雲漠喉嚨乾澀,他緩步走到了斯然的麵前,將這個脆弱到幾乎一碰就碎的人抱入了懷中。

“沒事的,”雲漠聲音沙啞,他緊緊地抱著斯然,“沒事的,都會過去的。”

斯然落了一滴淚在他的肩膀上,喃喃道:“都是我的錯。”

所有和他有關的存在,都會死去,都是他的錯。

如果沒有遇到他,狸花貓會好好的,它不會去刨垃圾桶內人類的食物,也不會被那群人殺死,少了一張吃飯的嘴,斯老頭一個人活得會更好,而大呱……如果不是為了救他,大呱又怎麼會橫穿馬路呢。

他早就該知道的,自己還是一個人最好,一個人活著,一個人去死,不連累任何人。

可就算是這樣,他還是忍不住貪戀曾經與他們相處的時光,那些歲月點亮了他黑暗的道路,讓他那死寂的內心一點點活了過來。

“不是你的錯!”雲漠深吸了一口氣,他鬆開手,顫抖著手抹掉了斯然臉上的淚水,輕聲道,“彆哭了……”

無處不在的排斥力猛然間增大,雲漠的身影一陣虛幻,他再也沒辦法在斯然的記憶中停留下來,最後一刻,他隻能低下頭,在斯然的額上落下來一個輕吻。

“沒關係的,彆難過了,”雲漠這一刻無比痛恨自己的不善言語,他反反複複隻會說這一句話,“沒關係的,我……”

我還在。

下一秒,他被紅塵玉徹底排斥了出去。

斯然的記憶還在繼續。

他本在無儘的痛苦中沉沉浮浮,卻在某一個記憶不清的夢境之後,終於從將他淹沒的悲哀之中浮了出來。

他甚至不記得自己夢到了什麼,隻覺得夢中有一個虛幻的黑色身影,那人擁抱了他,那人的懷抱很溫暖,那人在他耳邊說了很多的話,但是他卻一句都記不住了。

隻是夢醒之後,斯然卻發覺,自己有了麵對痛苦的能力。

那些過往的記憶重新被他埋在了心底,悲傷仍在,但他卻能夠繼續地走下去了。

……

一直到他二十五歲那年,神魂歸於修真界的那一刻,紅塵玉構建出來的記憶場景才陡然間崩碎,斯然猛然間往前踉蹌了數步,差點臉朝下撲了下去,被雲漠一把拉住了。

周圍恢複了他們剛來紅塵玉時的那片黑暗。

他站穩了身體,輕輕喘了口氣,扭頭看向雲漠,眨了眨眼睛,腦海裡全是“雲漠居然是大呱”這幾個大字,好半天才咽了口口水:“這……沒想到啊,真的是你啊。”

雲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在這一刻,他眼中似乎翻湧著無數的情緒,像是一壺沸騰的水,聲音極其輕微:“是我……”

咚咚咚!

數聲落地聲響起,吳影、謝容卿、柳思銳和其他幾位劍修一個接著一個結束了自己的記憶,劈裡啪啦地從高低不同的地方落了下來。

斯然猛然間從和雲漠的對視中回過神來,輕輕撓了下側臉,掩飾般地輕咳了兩聲。

麵前,除了一臉懶洋洋的吳影,其餘幾人都是一臉的嚴肅。

被這氣氛感染,斯然也逐漸嚴肅了起來,以為他們都從記憶中發覺到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就像寶書所說的,這第三視角回顧過去記憶本來就能發現許多曾經注意不到的細節,看著群劍修表情都那麼認真,難道是發現到了什麼關乎劍宗存亡的重大事件?

斯然不禁屏住了呼吸,目光掃過幾人沉重的麵龐,心高高地提了起來,小聲問:“怎麼了?”

一陣沉默之後,謝容卿深吸了一口氣,憤怒地拍了一把大腿,厲聲怒道:“好啊,要不是這記憶回放我還記不起來,戚長老朝我借的一百靈石還沒有還!”

提心吊膽的斯然:“……?”

“啊——”柳思銳突然間痛苦哀嚎了一聲,抱頭蹲下,“我、我居然還埋了十塊靈石在以前村落山後的樹洞裡麵!沒拿出來!居然沒拿出來!後邊那塊就被幾個修士打架的時候給炸了啊!炸了!”

有點懵逼的斯然:“……”

“我就說,我為什麼會這麼窮,一切都是有原因的,”藍衣的秦劍修頹然地坐在了地上,一臉悲痛,“當年有一次任務的獎勵居然沒有拿!沒有拿啊!整整五十塊靈石!五十!”

麵無表情的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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