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
寂靜的洞府內, 雲漠的聲音顯得格外清楚。
斯然封麵上的字跡隻是一閃而過,但還是被敏銳的劍修給捕捉到了。
看著那幾個格外引人注目的字詞,雲漠下意識地念了出來, 甚至在片刻的停頓後, 又追問道:“什麼兒子?”
這種追問對於他來說非常罕見。
畢竟雲漠一向的原則, 就是一個字能概括的話不用兩個字來說,這種一次問還不夠, 甚至要用無意義的追問來加強語氣的行為,已經是足夠奇異。
斯然正和寶書在意識裡麵嘰嘰喳喳吵得很開心, 聞言一頓,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 他又把心裡想的話給直接打到封麵上去了。
以前是人的時候還好,說出話來都會過一過腦子,斟酌下語言, 現在變成了書,特彆是熟悉了封麵顯字的能力後, 暗搓搓的心理活動就這樣被無情地曝光了。
既然這話雲漠也看到了,斯然索性趁此機會把寶書這個小智障給介紹出去。
他現在對書頁的控製性好了不少, 打開封麵, 最開始那頁試探性地卷起一個小角角晃了晃,對著寶書喊了聲:“兒砸出來!”
然後封麵上特意規規矩矩認認真真用了行正楷字:“這是我的……咳, 兒子那句話是開玩笑的,它叫——”
斯然頓了頓。
這寶書全稱是什麼?
一直就寶書寶書的喊著,但他還記得,剛見麵的時候, 這書說它全程叫口口寶書, 之所以被屏蔽了, 那是因為……因為自己當時還沒法知道它的名字?
這理由一看就知道是寶書編的,斯然敲了敲寶書:“你全名到底是什麼?”
寶書不吭聲。
“說話呀?”斯然在意識裡麵戳了戳看上去怎麼都是在自閉的寶書,“你再不說話我就直接叫你口口了啊!”
寶書憋出來一句:“那你就叫口口吧。”
斯然覺得好笑:“這又怎麼啦?總不能是名字太難聽了吧?難聽也要接受現實啊,天天頂著個屏蔽詞也不行吧,你這種是會被鎖起來的知道嗎?”
寶書憤憤:“這名字還不是你給取的!”
斯然:“……”
斯然識趣地轉移話題:“寶書就寶書,兩個字也挺好的,就這樣介紹吧。”
這一番意識中的交流時,外界的雲漠凝神靜氣,始終盯著那行缺了最後一個名字的話,神情居然莫名的有一些嚴肅,他垂下的手指互相輕輕摩挲,指腹下能清晰感受到其上的劍繭。
斯然總算是把這段話給顯示全了:“它叫寶書,是個嘰嘰喳喳有點囉嗦的小……家夥,來書兒,出來打個招呼唄。”
寶書還在因為名字的問題生氣呢,隻是聽了斯然的話,還是乖乖地幻化出實體飄了出來,小小的一本黑色書看上去還挺漂亮的。
它在雲漠眼前晃悠了一圈,就跟T台走秀一樣,儘量做到每個角度都氣勢十足,才又慢吞吞地飄了回去。
寶書記憶不全,比起斯然好不了多少,但冥冥中它覺得眼前這個男人在斯然心中十分重要,這讓它對這場簡陋的介紹會勉強上了點心。
“它應該算是我的……同夥?啊不是不是,應該叫合作夥伴?”斯然想了想,“之前給你分享的視野中,那些話就是它提供的,寶書挺好玩的,逗起來特彆有意思。”
意識之中,因為名字問題繼續生氣的寶書發出了不滿的反駁。
關於寶書的存在,以及那萬千世界的知識,還有朦朧記憶中和雲漠極為相似的男人——這一切被迷霧籠罩,時隱時現的事實斯然都沒有徹底弄清楚,也就沒有和雲漠多說,隻是等待著時間將一切迷霧吹散的那天。
雲漠點了點頭,打了個招呼:“寶書,你好。”
意識海裡的寶書哼唧一聲冒了個頭出來,黑色封麵上乾巴巴的一行:“你好,雲漠。”
說罷,又嗖得一下子縮了回去,任憑斯然怎麼說,也不肯冒出來半點。
而雲漠也十分安靜,除了之前那四個字外,沒跟寶書多說一句話。
一次格外失敗的介紹會。
作為中間人的斯然看了看雲漠,又戳了戳寶書,對這種尷尬的氣氛實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明明自己和墨劍相處得挺不錯啊,難道是因為自己給墨劍做了劍鞘的原因?
那改天要不跟雲漠說說,讓他給寶書弄幾個書皮?
斯然漫無邊際地想著,封麵上也實時播報著他內心幾乎跳躍到天際的思緒,雲漠靜靜地看了片刻,整張臉龐在洞府內微光的照耀下,溫柔到不可思議。
氣氛一片平和與寧靜。
然而垂眸注視著斯然的雲漠卻突然間掩住嘴,他側過身,猛然間劇烈咳嗽了幾聲。
“咳——咳咳!”
一陣陣地乾咳令胸口處火燒火燎般刺痛,雲漠的臉色瞬間蒼白了下去,血液的腥甜味在喉嚨口彌漫。
哪怕天靈根恢複能力極強,但逼出心口血的行為還是對身體造成了不小的影響,更可況,他這一路上也沒有療傷,難免有些撐不住。
斯然此時的感知非常靈敏,瞬間便察覺到了雲漠湧上來的鮮血,整本書跟炸毛的貓咪一樣,封麵張開,書頁張張立起,竄到雲漠臉龐緊張道:“沒事吧?這是之前打架弄出來的?”
沒等他問,寶書就主動道:“斯行風在密室洞口設了結界,雲漠為了儘快破開結界,便逼出心口血祭劍,估計是那個時候的傷還沒好。”
斯然想起雲漠一回到洞府,也沒打坐療傷,連丹藥也沒吃,反倒是陪著他聊天聊了那麼久,心裡一陣愧疚,繞著雲漠轉了一圈,推著他的肩膀往石床那邊走:“療傷療傷!你快去打坐!什麼事情等你傷好了再說!”
小小的一本斯然書,推著的力度比一隻小貓撓人重不了多少,雲漠卻順從地跟著他的方向走到了石床旁,掀開衣擺便盤腿坐了上去,偏過頭看了一眼乖巧平放在身旁的書,嘴唇動了動,卻沒發出聲音。
他放在膝上的手輕輕拍了兩下斯然書的封麵,就像是哄著小貓咪睡覺一樣,封麵上浮現出一個懵懵小人臉的表情。
雲漠這才閉上眼睛,調動起體內的靈力,迅速地治療著傷勢。
此時,外邊的天色已經蒙蒙亮了起來,秋日的空氣中帶著特有的涼爽,一隻隻體態纖長、減肥效果不錯的小白鳥飛過劍宗的上空,整個宗門逐漸熱鬨了起來。
斯然沒有什麼睡意,今天發生的事情主要考驗的是他的小心臟,真要說身體上的疲憊,最嚴重的也就是從洞裡掉進密室那一下——結結實實地摔了個屁股墩。
在這樣頭腦清醒,卻無事可乾——寶書繼續生悶氣去了——的情況下,斯然便將注意力全部放在了雲漠身上。
他感知中的雲漠簡直好看出了一個新的高度,連眼角的弧度都是美的,在這樣細致的打量下,斯然連雲漠睫毛有幾根都數得清清楚楚,右眼比左眼多兩根。
不知不覺間,安靜躺在石床上的斯然書居然晃悠悠地飄了起來,慢慢地湊到了雲漠的麵前,距離也越來越近。
雲漠療傷極快,他此時格外投入,一時間沒注意到周圍的情況,又或許是在他的靈識之中,斯然是一個不需要他去警惕、完全可以信任的存在。
因此,在雲漠療傷完成後睜開眼的那一瞬間,就對上斯然封麵上一個兩眼冒著愛心,看上去色迷迷的小人表情。
啪唧一下,雲漠沒被嚇到,反倒是斯然渾身一僵,整本書直直地往下掉去。
雲漠動作敏捷極為迅速地抬起雙手,接住了斯然書。
這一瞬間發生的事情,從書掉下來,到他出手接書,整個過程帶給了二人無比熟悉的感覺,像是曾經做過無數次。
在這樣一種感覺的驅動下,拿著斯然書的雲漠怔了怔,格外順手地便翻開了封麵——
一人一書均是一愣。
雲漠的動作僵了下,他已經下意識地翻了好幾張空白的金色書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