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眠眼珠子轉了轉,點頭說:“好是好,可我不想再去梨園。”
霍謙道:“南城又不是隻有一家戲園子,都隨你。”說完,鬆開了沈眠的手腕。
才剛鬆手,那孩子便跟兔子似的溜走了,跑了幾步遠,回頭朝他吐了下舌,模樣很是囂張。
“本少爺騙你的!以後不要讓我在南城見到你,見你一回打你一回!”
言罷,人便跑沒影了。
霍謙愣住。
前方的司機和保鏢全都低下頭,不敢吭聲。
過了許久,霍謙扶額低笑,那笑聲竟是說不出的愉悅。
“三爺?”
男人斂了笑,道:“走吧。”
車子離開後,拐角處一個小廝走了出來,快速鑽進了大夫人院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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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明丞一回到家,便被自己母親請去房裡說話。
大夫人拉著他的手,讓人呈上她親自熬製的甜湯,又上了幾碟他往日愛吃的點心,道:“母親也不知道,你在國外這幾年口味有無變化,倘若不喜歡,娘再改。”
沈明丞喝著甜湯,眉目溫和了一些,道:“兒子的口味一如往昔,謝謝娘。”
大夫人笑道:“母子之間又何須言謝,你這幾年不在家裡,娘都不知道做甜湯給誰喝,如今你可算是回來了,娘心裡很寬慰。”
沈明丞道:“明煊喜歡吃甜,待會讓人送一碗過去。”
大夫人臉色一變,她忍了忍,沒在他麵前發作,語重心長道:“兒啊,你性情著實耿直了些,明煊可不如看上去乖巧可人,你在府裡稍稍打聽打聽,誰不知道二少爺脾氣壞,又驕縱任性,就隻有你爹叫二姨太花言巧語蒙蔽了,還當他是什麼好東西。”
沈明丞蹙了下眉,卻沒有與她辯解。
他母親與二姨太這些年明麵上和氣,背地裡不知使了多少絆子,仇怨遠不是三言兩語可以消解,他想起明煊,他的弟弟,便是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卻能保持天真的心性,實在難得。
大夫人見他無動於衷,有些生氣,問:“你不信娘的話?”
沈明丞道:“我隻是更相信自己的眼睛。明煊年紀小,是有些貪玩,爹和二姨太又事事順著他,難免養的嬌氣了些,可他本性天真爛漫,娘何必和一個孩子計較?”
大夫人聽他這樣說,一時間冷笑連連,“天真爛漫?我看天真的是你!沈明煊整日往戲園子鑽,四處瞎鬨,什麼風花雪月沒見識過!你可知他今日是誰送回來的?一個男人,年歲比你還要大幾歲,他們倆就在車裡卿卿我我的,都叫下人瞧見了。這事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爹,他非打斷沈明煊兩條腿不可!”
沈明丞把碗一推,驀地站起身。
“你要去哪!”
沈明丞沉默,他娘也是大家閨秀出身,知書達理,性子嫻靜,隻是嫁給他爹之後,被後宅生生磋磨成了如今這般。
他道:“我不想聽你抹黑明煊。”
大夫人一愣,她攔在沈明丞前麵,道:“你以為是我編的?這是門房親眼看到的,你不妨自己去問沈明煊,看他有什麼說法。”
沈明丞握了握拳,道:“我會問清楚,隻是在此之前,你不要在爹麵前提及此事。”
大夫人冷哼一聲,見他大步走出去,氣得咬碎一口銀牙,那對母子果真是狐狸精,她的明丞一向精明,竟也給蒙蔽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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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眠剛用過晚膳,在院子裡走路消食,腳底下踩著積雪,咯吱咯吱地響著。
小翠兒道:“少爺,你這身子骨金貴,可不要摔著了。”
沈眠道:“你再囉嗦,可就成老婆婆了。”
旁邊幾個丫頭都笑了起來。
忽然小翠兒道了一聲:“大少爺好。”
沈眠一怔,轉身去看,卻不料腳底下正好踩了塊冰渣,直接滑倒摔坐在地上,“啊——”的一聲慘叫。
丫頭們全都叫叫喳喳起來:
“不得了了!二少爺摔著了!”
“二少爺!二少爺你沒事吧!”
“快扶二少爺起來!快點……”
而此時直播間正在很沒有人性地進行分析:
——眠兒是故意的
——我覺得不像,這摔得太自然了
——從剛才摔倒姿勢,角度,以及眠兒臉上的表情基本可以判斷,是真摔
——可是怎麼剛好大哥進來了呢?我還是覺得是故意的
——我支持假摔,眠兒又不是第一回使苦肉計,家常便飯
——樓上都是假粉吧?就我心疼眠眠嗎?!
——主播日常虐粉,虐著虐著……就黑了
……
沈眠:“????”
沈眠一揮手,“你們,你們都彆碰我,疼……”
沈明丞已經走到近前,看著摔得齜牙咧嘴的弟弟,不厚道地笑了一聲,把人從地上抱起身,問:“哪裡疼?”
沈眠抿了抿唇,道:“手疼,腿疼,還有……還有屁.股也疼。”
沈明丞愣了愣,抱著他往屋裡走,道:“以後還敢不敢胡鬨了?”
“沒有胡鬨……”底氣不足。
院子裡的雪早就被下人們清掃乾淨,堆在院牆的角落裡,他爬到那上麵去玩雪,摔著的確怪不得彆人。
沈明丞坐在床邊,給他摔紅的掌心吹了吹,很快就不疼了。
下人們打了盆熱水進來,他擰了濕熱的毛巾,替他輕敷小腿上。
沈眠道:“我那裡最疼。”
“那裡”自然是指屁.股,丫頭們都紅了臉蛋,轉身出去了。反正大少爺是男人,又是二少爺的哥哥,想來是不妨事的。
沈眠趴在沈明丞大腿上,解開腰帶,把褲子半褪下去,露出小半雪白的圓弧。沈明丞明顯停頓了一下,才把熱毛巾放進去。
房間裡有西洋台燈,但是不算亮,沈明丞的視線始終膠著在弟弟漆黑的腦袋上,隻是手指還是不經意地碰到細膩、幼滑的肌膚,軟的不得了。
為了轉移注意力,他問:“你今日是怎麼回來的?”
沈眠又不傻,他都這樣問了,想來是聽到了什麼風聲,便道:“這事我隻跟哥哥說,哥哥不許告訴彆人。”
沈明丞心臟驀地下沉。他悶聲道:“好,我不說。”
沈眠道:“其實……我今兒個沒去上學,我去梨園聽戲了。”說完,他好似有些不好意思,偷偷用眼睛瞄男人的臉色。
沈明丞低低應了一聲,又問:“還有呢?”
沈眠道:“我昨日都跟梅老板約好了,說唱《彩樓配》這一折,可他今天偏要唱《貴妃醉酒》,你說氣人不氣人!”
沈明丞自是應和:“氣人。”
沈眠把他的手拿出來,又道:“我與他們理論了一番,把梅老板還有梨園當家的都給嚇得不輕,我正得意呢,出來的時候仰著頭,不及防撞了個人,那人撞疼了我,非要送我回來,我自是不肯的,可他跟土匪似的,壓根不聽我的,硬是把我塞上了車。”
沈明丞聽他說著,前麵還覺得有些好笑,待聽到後麵,眼神卻漸漸冷了下來。
南城沒人不認得他弟弟,那人卻敢明目張膽地把沈明煊擄上車,可見來頭不小。
“你往日不曾見過他?”
沈眠道:“不曾見過,那樣不講理的人我才不想結交。我原本是想跟爹告狀的,叫他好生教訓那人,可我轉念一想,那樣一來,我偷溜出去聽戲的事,豈不是要兜出去?所以就……”
沈明丞不知該氣還是該笑,往他臉蛋子上重重捏了捏。
“比你還不講理的人,我倒想見識見識。”
沈眠爬起身,揉了揉被捏紅的臉蛋,說:“這有什麼難的,他還在南城裡,大約住在什麼行館,哥哥派人去尋便是,對了,他說他叫霍謙。”
沈明丞蹙了下眉。
霍謙,霍三爺,竟來了南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