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外之意,若要強行挖走,他就把那花毀了,總之決計不會白白送去靖王府。
皇帝沒有在意他的不敬,反倒呐呐言道:“你拿走那花,是為了獻給你母後?”
到這時,他才發覺他的太子身穿一襲沾著泥汙的錦衫,大抵是從園子裡被宮人們直接請來了這裡。
他對於亡故的發妻舊情仍在,難免心軟了下來。
沈眠道:“我喜歡那花有靈性罷了。”他嘴硬著不肯承認,彆開了眼眸。
皇帝隱約間看到兒子眼角泛紅,一時間亦感慨不已,先皇後離世後,他對這兒子便越發冷淡,隻覺得他平庸,卻忘了這孩子是先皇後十月懷胎,為他誕下的嫡長子。
他輕歎一聲,道:“罷了,你要留,就留下吧。隻是你私自出宮之事,不能不罰。”
沈眠知道,皇帝要平息朝臣的怒火,必須懲罰他,說到底,這事要給靖王一個交代。
“兒臣甘願領罰。”
皇帝道:“去鹿山西祠抄經吧,即刻動身。”
沈眠眸中精光一閃而過,皇帝讓他出宮抄經書,其實算作另一種保護。
他問:“要去鹿山多久?”
皇帝道:“等風波平息之後再回來,不會很久。”
沈眠道:“父皇,有罰就應當有賞,兒臣好歹在丹青盛宴上拿了頭名,贏了陸沉和您的新科狀元,難道沒有獎勵?”
皇帝聞言倒是笑了一下,蒼老的嗓音都煥發了一些活力,道:“你想要什麼獎勵?”
沈眠略一思索,道:“兒臣想要父皇替兒臣照看那株花。”
皇帝一愣,自從先皇後去了,他擔心睹物思人,已經許久不曾去過那片園子。隻是既然已經答應下,自然也反悔不得。
他道:“好,朕知道了。”
沈眠這才退下。
隻要皇帝去萬芳園,自然就會知道原主對先皇後的一片孝心,謠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主子明明沒有做錯,怎麼還要去西祠抄經,皇室宗廟總共十三處,唯有鹿山祠最是偏遠,幾乎在上京的邊界,主子何不再求求陛下,或許還有更改的餘地?”
沈眠道:“父皇也知道孤沒錯,隻是不這麼做,如何堵得住悠悠眾口。”
富貴撇撇嘴,道:“早知如此,還不如不去那勞什子的芙蓉花節湊熱鬨,又要白白受一場責罰。”
“憨貨,孤剛出一場風頭,此時離開,才更叫人探不清虛實,留在宮裡,才難免避不開算計。”
富貴這才轉過彎來,忙道:“還是主子英明!”
要不是這憨貨是個忠心的,原主被逼自儘後,他也隨之去了,沈眠是決計不想帶著他的。
稍作休整,皇帝派來的馬車已經停在東宮之外,沈眠回頭看了一眼宮門,不再留念,在富貴的攙扶下上了馬車。
天色已經昏暗,馬車內隻點了一盞燭火,沈眠剛踏上馬車,便感覺到一道大力將他扯進懷裡,順便捂住了他的嘴,不讓他發出動靜來。
他用餘光睨了一眼,果真是陸沉,今日在丹青宴上這人看他的眼神,沈眠已經猜到他是不會讓自己就這麼輕易離開的。
“彆出聲,我就放開你。”
沈眠點了下頭,那人緩緩鬆開了他。
沈眠道:“世子爺好大的本事,皇宮大內在你眼中,也不過就是酒樓茶館之流,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陸沉笑了一下,道:“殿下莫生氣,陸沉此來,是有要緊事告知殿下。”
沈眠挑了下眉。
馬車裡燭火微晃,他素來傲慢的麵龐染上燭光溫暖的色調,仍是精致美好,更叫人想親近。
陸沉湊得近些,低聲道:“陛下讓你去鹿山西祠,並非隻是想讓你從此次事件中脫身,而是因為,夏秋交替之時,鹿山特有的蓮心梨正是豐收的好時候。”
沈眠道:“蓮心梨?”
陸沉頷首:“蓮心梨可釀成佳釀,是無塵大師的心頭好。”
沈眠一驚。
“無塵大師……出家人也能喝酒的麼?”
陸沉勾起唇,道:“無塵大師好飲酒,此事幾乎無人知曉,陛下是其一,我是其二,現在又多了一個你。”
沈眠道:“你的意思是,無塵大師也許會去鹿山?”
陸沉道:“不是也許,一年唯一的蓮心梨豐收時節,他一定會去,你若是能博得他的好感,自然有許多好處。”
沈眠不禁彎起唇,道:“世子爺是無塵大師的座上賓,你替孤引見,不是更快?”
陸沉搖頭,“這須得靠你自己,我帶你去,他未必肯見,即便見了,也未必肯和你開口說一句話,他是真正的得道之人,與南山寺其他僧人不同,你這嘴巴素來伶俐,從來不肯吃虧,隻是在他麵前最好收斂一些,千萬不要惹他不快。”
沈眠頷首:“原來如此。”
他頓了頓,又笑道:“多謝世子爺提點,孤感激不儘。”
陸沉道:“殿下若真的感激陸沉,就少惹些事,也少惹些人。”
“世子爺這話,孤卻聽不懂。”
陸沉見他麵露狡黠,白皙的麵龐染上絲絲笑意,櫻瓣微抿,勾得人心跳不止,自是心癢難耐,但也知道眼下身份懸殊,動他不得,隻得暗自忍耐。
沈眠故意道:“世子爺,這四麵都是大內侍衛,你要如何逃脫出去?”
陸沉道:“等到了鹿山,陸沉自有辦法脫身。”
沈眠想到他內力深厚,從鹿山回到上京至多小半天工夫,不禁感慨:“孤實在羨慕世子爺的輕功。”
陸沉道:“等殿下回宮,陸沉親自傳授你。”
“聽聞武功要在年幼時學,孤如今的年歲,根骨都硬了,隻怕是學不會的。”
陸沉道了聲:“殿下恕罪。”
沈眠被他一把攬在懷中,那人寬厚的手掌在腰間、腿腳處遊走揉捏,似乎在檢查關節韌性,還要根骨發育如何。
“你這是做什麼?”
陸沉似乎檢查完畢,道:“殿下根骨不差,想來可以學成。”
“當真?”
陸沉道:“自然,陸沉不會騙殿下。”
沈眠道:“那等回宮,你就做孤的師父,傳授孤武藝。”
陸沉應道:“陸沉遵命。”
忽然,他微微怔愣住,被他攬在懷中的太子殿下仍在自顧說著什麼,他卻無暇去聽,因為他看到眼前一截白皙的後頸上,印著一枚鮮紅的孕痣。
與尋常哥兒的位置稍有不同,更靠近下方,平時穿著衣物很容易遮蔽住,倘若不是方才拉扯間衣衫鬆散開來,大抵他也不會發現,原來這個嬌貴漂亮的小殿下,隱藏了這樣一個驚天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