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元嘉本不想去見,他們早已無話可說,可是謝元嵐三番兩次的請求,他也就去了,想看看他還能說什麼。。
“我以為,皇上不會再想見到我了。”謝元嵐病得比他上次在傅景鴻書房裡的更厲害,形容枯槁乾瘦不成形,那些烈性的藥折磨得他生不如死。
“本來是不想的,但朕也想知道,你還有什麼遺言可說。”謝元嘉平靜的看著他,無悲無喜。
謝元嵐枯瘦的仿佛一具乾屍,渾身隻有骨頭一樣乾癟,與他平日裡的模樣大相徑庭,都看不出是一個人。那麼美麗的一個人,如今竟這般模樣,謝元嘉有些唏噓不忍的彆開視線。
謝元嵐忍著身上的疼痛笑了笑,目光又轉向謝元嘉,蒼白著臉說道:“皇上,可還恨我嗎?”
他現在這副慘樣,謝元嘉也不是來炫耀的,聞言他隻是搖頭:“也談不上恨,隻是覺得你可憐。”
“如果你不是這麼精於算計,如果你不是非要一意孤行,你本來還可以再活兩年,就算最後也還是要死,起碼死得有尊嚴。”
謝元嵐劇烈的咳了幾聲,吐出了幾大口鮮血,他放聲笑了幾下,又喘息了一會兒,才道:“皇上教訓的是,我是咎由自取。”
謝元嘉靜靜地看著他,至今他都不懂謝元嵐這樣的人都在想些什麼,“你怕死嗎?”
“如果你從出生起就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你還會怕嗎?”謝元嵐反問道。
謝元嘉想象了一會兒,“我不知道。”
不會有人不怕死的,謝元嵐隻是已經絕望得麻木了而已。
謝元嵐眼中終於落下淚來,“我自以為絕頂聰明,從沒考慮過彆人的想法,到最後竟什麼都沒算計到,連豐宜也不見了。”
他不後悔自己謀劃的種種,卻正像傅景鴻說的那樣,他對謝元嘉問心有愧,死後大約也不能釋懷,“其實我……”真的是想做個好哥哥的。
後麵的話謝元嵐沒有說出口,他這樣的人,就算說出來了也不會有人信的,隻會讓人覺得他虛偽惡心。
“你不用這樣看我,我說沒有恨你,那便是沒恨。當然,對你也沒有彆的什麼感情”謝元嘉放輕聲說,“雖然你可能不知道,以前我也是想把你當哥哥的。但是,既然你有你的立場,我也有我的,咱們就該分道揚鑣,死生不複相見。”
“再說嚴格說起來,你也並沒有錯。”謝元嘉輕聲說,“這是你們家祖先打下來的江山,本來也就不該我這個外來者霸占,你捍衛家族利益是對的,放到任何人身上,都會這麼選擇。”
“可惜,隻是算漏了我。”
謝元嵐眼中落淚,他一把抓住謝元嘉的手,用儘最後一點力氣握緊,“倘若有來生,我一定做個好哥哥。”
他想起那天半夜,向初來到自己家裡,冷著臉看他的樣子。
他說,我對王爺一片赤誠之心,是真心結交把你當做知己摯友,沒想到王爺對臣從一開始就隻是利用而已,如今還害了皇上,謝元嵐,你有心沒有?
謝元嵐記不清自己那天到底說了什麼,隻記得向初留了一句好自為之,轉頭衝進了茫茫黑夜。
臨死前,謝元嵐才明白,自己這一生機關算儘,到頭來身邊竟一個人都不剩了。
距離過年還有半月有餘的時候,京城飄下了第一場大雪,謝元嵐在雪夜安靜的離世,死後沒有一句話,隻說就當自己沒有孩子存在過,豐宜如果當個平民活著也挺好的,再不入帝王之家。
謝元嘉坐在窗前,看著白雪紛紛揚揚的往下落,想著謝元嵐躺在棺材裡應該挺涼的。那人穿白色特彆美,就像是神仙一樣,雪夜離去,倒也合了他的氣質。
謝元嵐無疑是個瘋子,一個徹頭徹尾的陰謀家,就連傅景鴻都說,如果他身體健康,那麼他和傅景鴻之間遲早有一戰,誰輸誰贏都未可知,隻可惜天妒英才。
無論他怎麼樣,如今塵歸塵土歸土,謝元嘉不會去怨恨一個死去的人,他甚至都不會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待到以後選出合適的人選,他就跟著傅景鴻策馬江湖,再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