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衛生間,剃須刀落地的動靜格外響亮。
明亮的清晨,立於盥洗台前的兩人一左一右,乍一看和諧溫馨。
許意那句話幾乎是脫口而出,說完後自己都懵了,清亮的雙眸稍眨了下,胸間的呼吸一時間難以平穩。
她彆過臉,仿佛什麼事都沒發生,指著下麵的剃須刀,儘量平靜:“東西掉地上了,難不成你還要我給你撿起來嗎?”
見顧深遠一動不動,許意沒再問,直接幫他把掉在地上的剃須刀撿起來,語氣平常,“傻了?”
“你怎麼知道我之前用電動的。”顧深遠問。
“男人不都是用電動的嗎。”許意仍然是那個調調,“第一次看見有人用手動的,所以有點意外。”
這種常識應該不需要多解釋吧。
就像之前她知道沁園一樣。
都不算是有特征的問題和發現。
“你這樣一直看著我乾嘛?”許意把話柄拿捏到自己手中,頗帶質問的口吻,“有什麼想問的嗎?”
顧深遠:“沒。”
他麵色從容,收起剛才的訝然,和她一樣仿佛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你早上想吃什麼,提前通知酒店,免得他們送了你不愛吃的上來。”
“我還好。”許意點頭,“不挑食。”
“你以前挺挑食的,不喜歡吃酸的,不喜歡任何放醋的菜。”
“哦。”許意敷衍應著,腦海裡不由得回想一番,她確實不喜歡吃醋,但是自己做的醋溜土豆絲還可以,簡單上手,她和許映畫兩人時經常做著吃。
許意離開洗手間後便去找南寶了。
顧深遠看著她的背影,想到剛才的意外,難免陷入一陣恍惚。
她剛才複原了……可也僅僅是一瞬間,下一秒的她又是什麼都不記得的樣子。
她現在是在兩重人格之間相互轉換嗎?還是已經想起他了?
這個問題,除了許意本人外應該沒有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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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公司之前,顧深遠去了趟醫院。醫院。
他沒打電話問陳庭川,直接找上了門。
陳庭川昨晚沒住酒店,在醫院休息時趴了一宿,被找上門的時候,仍然像個喝醉酒的醉漢,眼窩深凹,眼袋下垂,沒有先前那種乍一眼給人斯文的感覺。
他身上不是整潔乾淨的白大褂,穿了一套不是很工整服帖的便裝,鬆鬆垮垮的,略顯邋遢。
離得近了,還能聞到他身上的香水味。
味道過於刺鼻,不知哪個女人會噴這種往哪裡站一秒都能留下深刻氣息的香水。
進來後的顧深遠嗅到這一股子香味,不由得擰眉,走過去把窗戶打開透風,順便摸出煙盒,回頭問一句:“能抽吧?”
陳庭川潦草地應一句,朝他瞥了個半傻半癡的目光,“找我做什麼?”
“想問你點事。”
“我還想問你昨晚和許意在一起乾嘛。”
“如你所想,我們睡覺了。”
“……”
“明知不可能還問出這種問題,是想告訴我你到底有多愚蠢嗎?”
他們有沒有睡覺,陳庭川未必知道,他隻知道自己被捉-奸在床的那天早上,許意和顧深遠是一起過來的。
兩人什麼關係,不言而喻。
陳庭川揉了揉亂糟糟的頭發,笑得有點淒慘,“就算你們沒睡覺又怎樣,她多少是偏向於你們這邊的。”
就算是因為孩子,她也向著顧家這邊的。
而他,應該就像奪走他第一次的女人所說的那樣,他不會有愛,隻有送上門的性。
陳家的男兒,在這方麵的思想根深蒂固,隻與自己睡過的女人相伴一生。
可他和那個女人,是不可能相伴一生的。
“你怎麼知道,她偏向於我。”顧深遠淡聲問道,“因為你知道她恢複記憶了嗎?”
“恢複記憶了?”陳庭川聽到這個消息,沒掩飾意外,但也是意料之中,“速度快得超乎我想象。”
陳庭川的態度,並不能說明許意徹徹底底恢複記憶了,隻能說明這是有可能存在的。
顧深遠繼續陳述:“她在兩重人格之間徘徊的可能性,你覺得多大?”
“不知道。”
“你不是醫生嗎?”
“你都說我是醫生了,我又不是神。”
即使衰敗,陳庭川在口頭上並沒有示弱,大抵有和他扯平的意思。
而顧深遠特意來找他問這種問題,十有八-九能說明,他懷疑許意複原了,可對他的態度又和之前一樣。
要麼兩重人格來回切換,要麼她就是想用這個來騙他。
一根煙抽完,沒問出結果的顧深遠準備走的時候,陳庭川慢悠悠來了一句:“不論複不複原,她對你的態度都一樣。”
顧深遠攥手成拳。
光這一句話,就給人定死刑。
命中注定,無法改變的事實。
對於顧深遠來說,她這三年的不管不問突然消失,藤蔓一樣在他胸口上紮根瘋狂生長時不時刺痛,以及失蹤三年回來突然帶著新男友回來,這一樁樁一件件都象征著殘忍和薄情。
但都不及,她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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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意在酒店套房隻住了兩晚。
一開始是為了陪伴南寶以及方便看望奶奶,但她意識到那樣的話太危險,她和顧深遠每一個接觸都可能暴露自己。
他之前問她給個機會,她敷敷衍衍的,很是自負,不覺得自己就算給他接觸的機會又能改變事情的結局。
現在想來,她錯了。
一個不留神就會露餡,而顧深遠要是知道她複原的話,態度可能變本加厲。
至少不像現在這麼有耐心地哄著她。
畢竟南寶是她的軟肋。
許意沒再接觸顧深遠,這就導致往後幾天,她隻有下班後的時間去醫院探望奶奶的同時,陪寶寶兩個小時。
一天二十四小時,除去工作,其他時間都用來陪伴寶寶。
許映畫實在看不下去了,和姐姐一起上班的時候,慢悠悠來了一句:“要不你和顧深遠和好算了。”
最近的許映畫被姐姐半威脅地來念藝實習,每天早九晚五不遲到不早退,但一到上班時間就打盹,要麼就是開電腦玩遊戲。
說那句站著說不嫌腰疼的話時,她嘴裡塞著餅乾,像隻小倉鼠似的吧唧吧唧嚼著。
坐在她對麵的許意頭也沒抬,“沒可能。”
“為什麼啊,就算你不記得他,但你現在和陳庭川掰了的話,顧深遠應該是你擇偶的最佳人選,還有個同樣帥氣的兒子,這筆買賣怎麼做都不虧。”
許映畫這次倒是儘小姨的責任,所給出的建議都是為顧傾南那小子著想。
她知道許意想要兒子,而顧深遠不可能把南寶的撫養權給她,雙方要麼和好,要麼打官司。
後者的話,官司不知道要打到猴年馬月。
“沒有之前的感覺。”許意回答,“現在的他在我眼裡,和街上兩條腿的男人沒什麼區彆。”
“話雖如此……可男人不是三條腿嗎。”
“……”
許意嘴裡的茶水差點噴出來,瞠眸瞪著許映畫。
這丫頭佯裝什麼事都沒發生,彆過目光,繼續不嫌事大地說:“反正我覺得你還是考慮清楚得好,天底下回頭是岸的男人真沒幾個能像顧深遠那樣舔狗。”
“……你是誇他還是罵他的?”
許映畫大腦秀逗兩秒,吞吐道:“誇,誇吧?”
許映畫撓頭,也不知自己的話到底是褒義還是貶義。
隻能說她對顧深遠依然沒好感,勸他們和好不過是看在顧傾南那小孩怪可憐的份上,並且他們一旦和好的話顧傾南就不會偷偷摸摸地來問她媽媽什麼時候回來。
現在童話書裡的故事多多少少都會涉及死亡,因此哪怕沒人在顧傾南麵前直言直語地說你媽已經死了,他也知道自己和其他小朋友不一樣,他摔倒不會有媽媽的鼓勵,睡覺沒有媽媽的陪伴。
許意的出現給他希望了,許映畫真心並不希望這個姐姐會突然離去。
“話說回來。”許映畫嚼完兩塊餅乾後突然想到什麼,“姐姐你剛才說沒有之前的感覺,那是什麼感覺,你不是全都忘了嗎?”
突如其來的盤問,讓許意猝不及防,手中的鼠標差點滑落在地,她低頭,讓電腦屏幕擋住大半張臉,語氣儘量平和:“就是一種感覺吧,我隻是暫時忘記,又不是腦子壞了。”
許映畫似懂非懂地點頭,“那你既然不是之前的感覺,那對他到底什麼感覺。”
“沒有。”
“沒有想談戀愛或者想直接撲倒的感覺嗎?”
許意被問到了。
想談戀愛的感覺倒是沒有,但是後者的話,她不由得聯想到之前在套房裡的情景。
顧深遠問她想不想做的時候。
在那樣一個靜謐的夜晚,在小孩子睡著的情況下,孤男寡女,晚風微涼,時間剛好,工具充足,這麼多適宜的條件加在一起,一個成年女性所說的不想做,僅僅是說說。
空虛三年的成熟成年人,生理是不受大腦控製的。
但那種感覺,僅僅是生理上的,換做其他的成年女性,麵對眼前一個各方麵條件優秀顏值和身材超乎標準的男人,都會產生一定程度上的吸引。
“想直接撲倒不是很正常嗎?”許意漫不經心答,“換做其他人我也可以。”
“那你看我小叔怎麼樣?”
許映畫前一秒還為顧傾南著想,下一秒立刻轉變關懷對象。
她衝許意擠眉弄眼,“我小叔身高體長顏值正統,成熟穩重會哄女人,除了有點愛多管閒事外沒其他缺點,哦不對,他可能還是個老-處-男!”
最後三個字,特意咬重字音。
許意再抬頭的時候,剛好看見站在門口的許彥之。
他似乎剛來不久,聽到許映畫對他的形容後,便停駐腳步地選擇觀望。
許意清咳了聲,以作提醒,“那個,算了吧,彆提你小叔了。”
“為什麼不提,我看你臉色不對,是不是有點上頭?龜龜~你羞澀得像個少女,難不成你對我小叔早就有想法了?”
“沒有。”
“姐姐,我真心建議你把我小叔給收了,不然他這個沒女人要的老狐狸,要做一輩子單身漢了。”
“好了。”許意再次使了個眼神,並且遞了個鏡子。
許映畫愚笨,好長時間都沒反應過來,接過鏡子後興致勃勃照了會自己漂亮的臉蛋,結果卻發現鏡子裡還有個站在門口的老男人。
她想遁地的心都有了。
這時候,應該有一個形容心情的土撥鼠尖叫:啊啊啊——————!!
她完了:)
每次說許彥之壞話都被抓,無一次例外,最慘的是,許彥之表麵上溫溫和和,雲淡風輕地表示自己不和小輩計較,但是她的零花錢還是被暗搓搓地扣了。
“映畫。”許彥之倚著門框的身姿隨意,“你剛才和你姐姐說什麼呢。”
“哎呀。”許映畫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笑臉相迎,“我說空氣怎麼都變甜了,原來是小叔你來了,快坐。”
說著,她自己起來,把座位讓出去。
許彥之似笑非笑,沒承情。
許映畫暗叫不好,剛才她說的老-處-男,以及沒女人要的老狐狸,和一輩子單身漢,這幾個詞彙肯定被他不動聲色地記住了。
現在她該做的不是嘴上討許彥之的開心,而是琢磨這個老狐狸的心思,對症下藥。
他來這裡,肯定不是監督她的,百分之九十九和許意有關,不管是看姐姐還是和姐姐有話要說,此時許映畫如果再不識趣地在這裡逗留,那麼連同剛才的壞話一起算,她下個月零花錢至少去掉一個零。
許映畫走為上計,對著桌上的手機和充電寶以及手繩一頓拾掇,不到兩秒時間她嗖地衝到門口,留下半半拉拉的一句話:“我突然想去洗手間……”
乖巧溜走,留給他們二人獨處的時間,是最佳選擇。
許彥之唇際勾著輕笑,“這丫頭……”
許意也跟著無奈一會,把話題轉正,問道:“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桐城有個研討會,你要和我一起去嗎?”許彥之簡單陳述,“不少業界大牛都會過來,可能對你有所幫助。”
“就我們兩個嗎?”
“帶你的師傅和念藝幾個老設計都去。”
許意點頭,答應下來。
這次出差時間不算久,預計一個星期左右。
正好,趁著這個時間散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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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許彥之一起去桐城,吃穿住行上,許意都算有個照顧。
本來沒什麼好顧慮的,但去桐城的第三天,顧深遠的電話便打過來了,沒問她在哪或者做什麼,直接說:“傾南想你了。”
在抓弱點這方麵,顧深遠還挺在行的。
知道自己做再多說再多,索性直接拿兒子做護盾。
“我暫時不能回去,我在忙……”許意把手機夾在耳邊,繼續處理手頭裡的發言稿。
這次研討會的話題是以pc裝配式混凝土建築工藝的創新為主,除去幾家集團高層也有日本pc工廠負責人,前三天以會議為主,後三天便是交流,本來許彥之打算派許意做代表上去發言,被她婉言拒絕了。
她並不想在前輩麵前賣弄,但所做的工作並沒落下,幫之前帶她的師傅仔仔細細地整理發言稿。
顧深遠的這通電話,稍稍打斷她的思路。
她打算掛掉的時候,又聽見那邊清脆的童聲:“媽媽!”
聽到南寶的聲音,許意不得不繼續接聽,輕聲應著。
“媽媽你什麼時候回來,我好想你。”
“嗯,快了。”
“爸爸好壞,他說我不聽話,所以你不回來了。”
許意微怔。
顧深遠居然說出這種話,是恐嚇小孩子還是威脅她?
沒人吃的準她會不會走,所以他這是提前給小孩子打預防針嗎。
“沒有。”許意隻能回答,“再等幾天,媽媽就去看你。”
“那好,我等你哦,媽媽親一口,麼麼噠。”
“好,麼麼噠。”
小孩子的聲音消失後,那邊傳來一陣雜音,估計是顧深遠從南寶手裡拿過手機。
“我聽說。”他微頓,“你和許彥之去桐城了?”
“對。”
“……注意休息,早點回來。”
“哦。”
“我等你。”
“好。”
“麼麼噠?”
“……?????”
許意滿臉的疑惑——這狗男人瘋了吧???
小孩子麼麼噠就算了,他玩個錘子麼麼噠?
之前看她和陳庭川這樣道彆,他還很嫌棄幼稚的樣子。
許意當然沒回,直接無情把電話掛斷了。
沒得到麼麼噠的顧深遠一點倒不意外,都在情理之中,隻不過低頭看了眼自己的兒子,發現這個小屁孩用一種同情的目光看著他。
似乎在說,我有媽媽的麼麼噠,但是你沒有。
“媽媽最後是不是沒有給你親親?”南寶小嘴瞥到,“好可憐。”
“……”
“沒事,我剛才被媽媽親了,爸爸你再親我一口,你就和我一樣都有媽媽的親親了。”
顧深遠失笑,這小孩未免太會撩了,以後長大還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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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後三天,許意每天都能接到顧深遠打來的電話。
她都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這麼嘮叨了,以前在一起的時候半天打不出一個屁來,在員工麵前更是半句廢話都沒有,高冷的一批,不論什麼場合往那裡一杵便是嚴肅莊重的象征。
現在好了,帶了三年的娃,奶爸當上癮了,每天還操心她的吃喝。
每天問她吃什麼,喝什麼,幾點睡,晚上睡覺前看了哪些書。
煩得不行。
一開始許意看在南寶在他旁邊認真聽著的份上一一回答,後來就不耐煩了,加上她來大姨媽,肚子不太舒服,脾氣上漲,看到他打來的電話後便直接掛斷。
於是,她接到顧某人發來的短信。
【吃了沒?】
【睡了沒?】
【在乾嘛?】
【接電話?】
許意忍住把他拉黑的衝動,抱著熱水瓶窩在柔軟的沙發裡,接通電話後便開免提扔到旁邊,“乾嘛?”
“上次送你的小禮物為什麼沒收下?”
“哦,那個啊。”許意想起自己之前洗過澡後順手丟到套房浴室的架子上,過後便忘得乾乾淨淨,但她沒好意思說忘了,懶散道一句:“不喜歡那個款。”
“那個款怎麼了?”
“太大,像假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