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佳禾朝那邊瞥了一眼, 收拾收拾就準備起了中午的買賣。
八月份的天是真能熱死個人,沒冰箱沒空調的, 買鹵肉的人也比前一段時間少了不少。
一方麵是因為這價格著實不便宜,另一方麵就是大熱天的吃這個有些不下飯了。
桑正明一邊盤賬, 一邊跟她說:“還好肉沒買多,這幾天每天都有剩的。”
“今晚上做鹽水雞, 家裡的雞也該消耗消耗了, 那個做了用井水鎮著,吃著也爽口。”
這個倒也是, 人的口味很奇怪,大多數都隨著季節來。
“東街大多數是賣菜蔬肉類的,學校邊上有家裁縫店,要不咱們買了布, 去請裁縫做?”桑正明看了下手頭的錢, “昨天我看有人穿了那些鮮亮的裙子,就是咱家買了房沒啥錢了, 隻能扯布叫你去裁縫哪裡做了。”
他一直都是這樣, 雖然覺得百貨商店裡賣的衣裳好看,可沒錢就沒錢, 按照沒錢的日子來過就行,有錢了再去買好的。
“我不缺的。”程佳禾喝了口溫水,“不過今年比去年胖了一點兒,我扯點棉布去做,那個穿的舒服。”
“三人各做一身。”嗯, 這放在後世都是手工定製,想買都不一定舍得的。
說實在話,百貨商店裡的衣服好的是有,但大多數的她並不是很感興趣,而且也沒棉布做的衣裳透氣吸汗。
“行。”他想著兩口子累死累活的,乾一個月,放百貨商店都不一定能買一條好看的裙子,真是掙的趕不上花的。
尤其是夏天熱了起來,鹵肉的銷量明顯下降,還得在早飯上下功夫,掙個辛苦錢。
想歸這麼想,東西還是得照做,畢竟總有那肉食愛好者是不接受沒有美食的日子的。
第二天,等下午東西賣的差不多的時候,桑正明一手抱著閨女,一手牽著媳婦兒,倆人先是去供銷社扯了布,然後轉道兒去了裁縫鋪子。
量了尺寸交定金,回去的路上,程佳禾瞧著路邊有賣缽缽糕的,就買了兩個,一人一個的用木簽子叉著吃。
桑正明看了看礙事的閨女,“你吃吧。”
“你不是愛吃甜的嗎?”程佳禾咬了一口,回頭看他,“這個又不貴,彆老是想省著給我吃。”
“一手閨女一手缽缽糕,我拿什麼來牽你?”左手胖墩右手媳婦的感覺,可不是缽缽糕能比的。
“那就不牽。”程佳禾笑著看他,“吃東西不好?”
“不好。”桑正明正色道,“我吃快點就好了。”
快速的兩三口下肚,然後將手伸了過去,“快過來。”
“不行。”她搖頭,“天兒太熱了,一手的汗,我不想牽。”
桑正明盯了她一會兒,然後愧疚的看了眼閨女,將手在她的小褂子上蹭了好幾下,“擦乾淨了,你過來。”
大壯:“……”
程佳禾哈哈笑了兩聲,趁著沒人注意,湊過去吧唧了一口,“我還以為你有多寶貝你閨女呢!”
“我當然寶貝她。”他回答的毫不猶豫,“不懂事的時候就先糊弄糊弄,以後可沒機會了。”
可憐的大壯妹妹還不知道自己被親爹嫌棄了,一個勁兒的流著口水回頭望,希望親媽也給她買一個,然而她隻能繼續饞著。
回去後,桑正明看她一頭一臉汗的樣子,心疼了,“我聽人說南邊兒有大吊扇賣,要不我出去看看,買一個回來吊在鋪子上頭,也能降降溫。”
“吊扇?”程佳禾眉頭皺了皺,“不是有那種放地上的嗎?吊在頭頂上的電扇,我有點害怕。”
這個是真害怕,小時候家裡有過,要不是她反應快,怕是能直接被大吊扇給砸了。
“就怕是不好買。”彆看現在寬鬆了很多,可像是電風扇電視機什麼的,那真是捧著錢都沒處找。
“也可能沒錢。”她又補了一句。
天可憐見的,她什麼時候想過自己會有一天過上全家加起來才三四十塊錢的日子?
尤其是現在工業產品賣得賊貴,想要改善生活都得先做夢想想。
“那就過一段時間!”桑正明拍錘定音。
反正現在都進鎮了,以後能不能進城的再說,掙錢不就是為了日子過得更好嗎?
正說著呢,程佳禾忽的看向他,“你從哪裡知道的?”
“大隊長家買了一個,上回逢集見著了正生,他跟我說的。”其實桑正生原話是家裡這麼多崽崽,想要添置大件兒不知道得等到猴年馬月去。
“嗯,那再過段時間咱看看。”程佳禾也知道不能急於一時,總不能想一出是一出的把手頭的錢花光。
好在小鎮的居民還是挺給力的,鋪子是自家的不需要額外的費用,每個月忽略人工後的純利潤,怎麼也能有大幾十塊。
等家裡的錢超出兩百後,桑正明就把這事兒提上了日程。
“行,那你去,家裡彆擔心,左鄰右舍的都認識。”程佳禾也不攔著他,“我曉得你的心思,給我留二十塊備用,其他的你帶走。”
鎮上最近流行起了“倒爺”的活計,桑正明回村子裡跟桑正生琢磨了會兒後,又拉上了宋二河,三人決定搭伴兒去南方看看。
國家政策好,他們都是有家有小的,總不能真這麼一輩子渾渾噩噩的活著。
要是家裡有底子,糊塗就糊塗一點。可仨都是農村大老爺們,頂門立戶的男人,這要是再糊塗,豈不是叫兒孫也跟著一輩子糊塗下去?
“你放心,我會早點回來的。”桑正明收拾好了行李,抱著她親了一下,“你彆害怕,隔壁就是派出所,我跟劉正義同誌打過招呼了,有鬨事兒的你隻管大聲叫!左邊的大王哥、王嫂子熱心,你彆害怕,我會早點回來……”
頭一回出遠門,桑正明不僅自己心裡沒底,對家裡更是不放心。
“我知道了,你彆太擔心。”程佳禾給他理了理衣領子,“我曉得做人的,鄰居們都很喜歡我。”
“……你高興就好。”桑正明沉默了幾秒,“沒事兒多給孩子們弄點小吃。”免得這話說出去虧心。
一步三回頭的,哥仨兒俱是心情沉重的離了家。
人離鄉賤,要不是為了生活,怕是沒人願意背井離鄉。
說實話,到了這邊連孩子都生了,程佳禾還真是頭一回睡覺身邊沒他。
習慣自然是不習慣的,但邊上有自己親生的崽子,哄她的時候,連帶自己也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大約半夜兩點多,胖閨女照舊哼哼唧唧的醒了過來,自發的找糧食。
程佳禾正半睡半醒的,聽到動靜,下意識的把衣服撩了起來,手在她背上拍了拍,“慢點兒吃啊……”
夜裡沒有白天熱,但現在上了九月,正是夏天最熱的時候,即便晚上洗了澡,上床沒多久也能出一身汗。
再加上閨女又是一個小火爐子,程佳禾嫌她熱,正要把她扒拉開,卻突然聽到窗戶外麵有石板被踩的吱吱聲。
鋪子是十字路口邊上的一間,坐北朝南,左邊是大王哥家的醬油鋪子,右邊就是派出所。
這時候街道規劃隨意到了極點,後頭就是簡單的一小塊菜田,還有一米多高的圍牆。
程佳禾叫這突兀的聲音嚇的立馬醒了神,伸手就把孩子摟在了懷裡。
派出所晚上是沒人值班的,她本能的想叫隔壁的大王哥兩口子,可該死的應急能力又斷了片兒,嘴巴張了張,愣是發不出聲音來。
到底當了媽跟以前不一樣了,待聽到外頭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程佳禾下意識的盯緊了窗戶,把熟睡的孩子推得靠牆,自己則是拿著剪刀,一步一步的靠近窗戶。
許是過了幾秒,也許是過了幾分鐘,即便外頭有風聲,可她依舊能感覺到一牆之隔的粗喘聲。
那一瞬間,夜色中看不清的閨女哼唧了一聲,程佳禾猛的醒神,也不知道腦子裡是怎麼想的,大步跨到旁邊的梳妝台,拿了桌上的手電筒,又把頭發披散下來搭在臉上,最後,悄無聲息的走到窗邊。
將臉貼在半開的窗戶邊上,一手握緊了剪刀,一手將手電筒抵在下巴方向。
待那雙充滿惡意的眼睛低下來時,她瞬間蹲下身,打開手電筒,帶著恐懼的雙眼就這麼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