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家兄弟在靈堂沒坐一會兒就走了,宋芾送到了門口,目送著他們離開。
夜幕中,那三個男人的背影頎長、步履堅實,看著看著,宋芾原本一直空落落地虛懸在半空中的心臟好像有了著落,從重生那天開始就一直緊繃的神經漸漸鬆懈了下來。
隨之而來的是一陣愧疚。
這兄弟三人無論是誰,都是那種高高在上的上流社會精英,就算有這樣那樣的古怪脾氣,也照樣多的是人眾星捧月,現在卻有人即將因為父親的救命之恩被困在了她的身邊,實在有點委屈。
可她沒辦法,她不想再孤零零地一個人瀕死躺在醫院那張冰冷的床上了,她也找不到第二個人可以依靠,隻能暫時先對不起這幾位杜家的少爺了。
宋芾在心裡默默禱告了兩聲。
剛回到靈堂坐下,陳招娣立刻就過來了,一臉的警惕:“小芾,你是不是偷摸地和他們聯係了?你可彆自作主張答應他們什麼,什麼未來的老婆,這都是糊弄你呢。”
宋芾垂下眼瞼輕聲道:“我沒和他們偷摸聯係。”
“那就好,”陳招娣的眼神親切了起來,“剛才你聽的那些也不要介意,俞家嫂子到底是過來幫忙的,我臉皮薄就隨便應她兩句,她以後要再敢胡說,放心,你嬸我第一個先不饒她。”
宋芾有點想笑,她也不想這個女人扯破臉皮,隻是輕輕地應了一聲:“好的。”
“女孩子家千萬不能好高騖遠,要聽長輩的話,自己的親人肯定不會害你的,錢拿在自己人手裡才是最放心的。”
陳招娣見她這麼乖巧,提著的心放下了一半。
這兩天他們兩口子商量了好幾個多要賠償金的辦法,不過,那杜家看起來很厲害的樣子,這三個兒子深更半夜出現,還一派囂張傲慢的模樣,一看就不是好相與的。一定得把婆婆和這個侄女穩住,才能好好地咬上這一口肥肉。
陳招娣回去睡了,宋芾守在靈堂裡,到了後半夜有點渾渾噩噩了,強撐著喝了一大杯濃茶,還是一會兒清醒一會兒打盹,明明覺得自己好像沉睡過去了,可睜眼一看,卻才過了一兩分鐘。
快四五點的時候,宋芾迷糊了一陣,耳邊隱隱聽到有人在哭,一個激靈就清醒了過來。
一看,奶奶坐在她旁邊抹眼淚。
宋芾心裡發慌,她現在最怕的就是奶奶太傷心。奶奶是在宋明走了五個月以後查出來得了肝癌,病發得很快,究其原因,和兒子死去以後心情一直抑鬱有著一定的關係。
宋芾的媽媽身體不好,很早就去世了,宋明年輕的時候又常年在外當兵,宋芾可以說是奶奶一手帶大的,感情深厚。這一世,宋明的死亡無可挽回,可奶奶的病要是早發現早治療未必沒有一線生機。
“奶奶,你彆哭了,”宋芾趕緊擠出了一絲笑容,“你還有我呢。”
“奶奶沒事,放心吧,”奶奶抹了一把眼淚,心疼地道,“倒是你,守了一個晚上,快去睡一覺,彆把身體弄垮生病了。”
宋芾剛要拒絕,忽然覺得嘴裡泛上來了一股鐵鏽味道,不由得心裡一沉。
快步去了衛生間,在鏡子前照了兩眼,牙齦出血了。
她打小身體就弱,總是動不動就要發燒,身上稍微碰到一下就起烏青塊,牙齦也常常出血。為此,奶奶把她養得很精細,一點兒都不像是村裡滿山亂跑的孩子。
陳招娣總拿這件事情來冷嘲熱諷,說她天生是千金小姐的命,可惜生錯了人家投錯了胎。
前世拿到那張診斷報告的時候她才恍然大悟,這不是體弱多病,而是白血病的先期症狀。
怔怔地在鏡子前站了片刻,宋芾對著自己扯了扯嘴角。
開心一點,沒什麼大不了的。
好好享受人生吧,如果注定要步入黑暗,不如在此之前痛快地沐浴陽光。
宋芾睡了一覺。
這一次她沒有夢見宋明,一覺醒來已經快中午了。
外麵很嘈雜,有喪樂隊在演奏,“叮鈴哐啷”的好不熱鬨,走出去一看,今天中午的流水席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
喪禮的排場很大,每天都有十來桌流水席,都是陳招娣在操辦的。前世的時候她深陷悲痛之中,渾渾噩噩的,看著陳招娣主動為了宋明的喪事忙前忙後,還一直心存感激,後來奶奶才悄悄告訴她,這喪禮的錢是杜家出的,陳招娣特意把差事攬了過去,暗中揩了不少油水。
門板被急促地敲響了,宋芾趕緊起床開了門,陳招娣進來一把拉過了她,低聲叮囑:“害死你爸的那人來了,記得等會要拒絕他家的那個婚約,然後哭得要大聲一點,我一掐你,你就假裝暈倒,你叔叫了好幾撥人,幫你和你奶奶多要點賠償金,人可不能白死了,懂嗎?”
終於來了。
宋芾的臉一白。
上一世的時候,她反對叔叔嬸嬸的胡鬨,陳招娣表麵答應了,轉頭等她拒絕了杜衛軍的婚約後就把她支走了。後來聽說杜衛軍給了工傷死亡賠償的最高標準,叔叔嬸嬸還大鬨了一場,額外多要了好幾十萬,最後深怕杜衛軍食言,扣著人不讓走,非得把錢打進卡裡了才放人。
等她知道的時候已經木已成舟,杜衛軍走了,錢也到了帳。
雖然這些錢對杜衛軍來說隻不過九牛一毛,但這樣的行徑,一定讓杜衛軍鄙夷得很。
陳招娣還在壓低聲音喋喋不休,宋芾朝她笑了笑:“我知道的,嬸嬸。”
這笑容一如既往的乖巧,陳招娣滿意了。
這個侄女向來聽話,又孝順她奶奶,應該不會有什麼幺蛾子。
杜衛軍在靈堂祭拜過宋明以後,就被請進了旁邊的房間商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