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醫院出來以後,杜子嵂沒有馬上回家,而是帶著賀北灝去了他的辦公室,用宋芾的醫療卡調出了所有檢驗資料,另行聯絡了血液科專家了解情況。
宋芾覺得這樣很不好,要是被陳醫生知道了,很可能會生氣。她拽了拽杜子嵂的衣角,示意他彆查了,然而,杜子嵂回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她立刻就慫了。
這一折騰,從醫院裡出來已經快五點了,項目組也沒必要去了,杜子嵂帶她找了個餐館吃了飯,隨後就回了公寓。
宋芾本能地察覺到了危險。
杜子嵂板著臉一路上沒有說過話,就連她帶著明顯討好味道的問候也都以一個單音節字回答了事,顯然,心情差到了極點。這樣的杜子嵂她可不敢捋其虎須,正要不著痕跡地躲回自己臥室,杜子嵂開口了,指了指沙發:“坐下。”
宋芾乖乖地坐下了。
杜子嵂在另一座沙發坐下,兩個人呈斜對角之勢,近在咫尺。他鬆了一下襯衫的紐扣,深吸了一口氣。
剛才在外人麵前,所有的情緒都被他快速地壓抑了下來,而此刻,在屬於他和宋芾的空間裡,他偽裝已久的麵具終於有了一絲裂縫。
洶湧而來的滔天怒火、被欺騙隱瞞的傷心難過交揉在一起,在他的體內衝撞著想要找個出口,可是,偏偏他還不能發火。
他答應過宋芾,以後再也不朝她發火了。
“說吧,怎麼回事?”他一字一頓地問。
宋芾低眉順眼,乖巧地道:“杜大哥對不起,我錯了。”
很好。
認錯很快、態度誠懇,就是堅決不改,下次還犯。
“錯在哪裡?”
“我騙了你,”宋芾小聲道,“那次說出去野營,其實我是去住院了,做了骨髓穿刺。”
怪不得說是有呼嚕聲,也怪不得會說害怕。
一想到自己為了這個欺騙寢食不安了這麼久,一度懷疑宋芾有了另外喜歡的人去約會了,甚至暗中查探她的行蹤……杜子嵂就覺得氣得不打一處來。
“為什麼會懷疑自己得病?”
“因為……”宋芾遲疑了,重生這個秘密太匪夷所思,她還沒有做好準備向杜子嵂和盤托出,而且,就算說了,杜子嵂也不會相信的,“我覺得我的身體不太好……總是起烏青……還容易頭暈,上次查出來血色素也不好,我度娘了一下,都說這個是不太好的症狀……”
她越說越心虛,隻好在心裡安慰自己,這些話其實都是真的,不算是騙杜子嵂。
“很好,那又為什麼不告訴我你的懷疑,而是要偷偷一個人去做檢查?”杜子嵂凝視著她,緩緩地問,“難道,在你心裡,我就這麼不重要,根本不值得被你信任嗎?小芾,你讓我很傷心。”
宋芾整個人都呆住了。
杜子嵂的聲音前所未有的低沉,看著她的眼神中有著無儘的傷感,仿佛對她失望至極。
她知道杜子嵂會生氣,但她完全沒有想到杜子嵂會是這樣的反應。
她忽然覺得自己的確太過分了,這一年來杜子嵂對她體貼照顧,比親哥哥還要親,而她居然瞞了杜子嵂這麼重要的事情,難怪杜子嵂會傷心。
“不是的,杜大哥不是的,”她急急地辯解,“我當然是信任你的,我隻是……隻是不想麻煩你,你那麼忙……而且你看,現在都沒事了……”
“你說謊,”杜子嵂冷冷地道,“你是覺得你要是得了病,我們會覺得你是個麻煩,所以你寧可偷偷檢查,如果確診了,你說不定都不會告訴我們,在我們麵前高高興興地度過餘生,最後一個人偷偷地離開。”
宋芾心虛地低下了頭。
杜子嵂一眼就看穿了她內心的想法,的確,她以前就是這樣打算的。
“在你的心裡,我們都是自私自利的,這一年來的相處,你根本也沒有把我們當成親人,你覺得你很偉大,自作主張地替我們安排好了不會傷心的結局,可你想過沒有,我們如果在最後一刻知道這個消息,事情已經無可挽回,會有多痛苦和後悔?這將是我們一生都難以抹去的傷痕,就好像子驥,他最後得知聶緋已經死去的時候,他有多崩潰你知道嗎?你太自私了,隻想著自己心安,卻完完全全忽略了我們的感受。”
杜子嵂的聲音陡然嚴厲了起來,這是他最難忍受的一點。
一想道宋芾孤零零一個人躺在病床上等骨髓穿刺時的恐懼和害怕,而他卻能陪在身邊,這將會是他心底永遠的遺憾。
宋芾的目光茫然地看向杜子嵂,片刻之後,她終於明白自己錯在哪裡了。
她一直覺得自己反正快死了,所以儘情地享受了杜家人的關心和照顧,也儘自己所能挽救了有可能發生在杜家人身上的壞事加以回報,但是骨子裡她卻把自己抽離在杜家之外,並不想讓杜家人看到她最後狼狽的模樣。
“杜大哥,我錯了……”她終於誠懇地認錯。
“你不僅錯了,還錯得很離譜。”杜子嵂冷冷地道,“你以前怎麼答應我的?什麼事情都會告訴我,結果呢?什麼事情都埋在心裡,我就在你身邊,你居然瞞著我這麼重要的事情。還說什麼把我當哥哥,還說什麼以後是一輩子的家人,我看連最普通的陌生人都不如。”
“我真的知道錯了,”宋芾哽咽了起來,“以後我真的改,什麼事都告訴你,然後纏著你不放,什麼事都聽你的,你彆傷心了好不好?”
那雙清澈的眼睛被淚水浸潤了,仿佛黑色的琉璃。
胸口快要滿溢出來的傷心和怒氣被這淚眼注視著,產生了神奇的化學反應,漸漸地化了酸澀充斥在身體裡,隨後,那酸澀漸漸發熱,將心頭的渴望點燃了。
“既然知道錯了,那就要接受懲罰。”他啞聲道。
“杜大哥,是我錯了,你怎麼罰我都行。”宋芾怯怯地道。
渴望終於無法克製,杜子嵂探過身去,雙臂撐在了宋芾的沙發背上,俯身吻住了那帶著果凍粉的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