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醫大附屬醫院,林振國剛被推出急救室。
林笙在重症病房守著,等心電圖平穩跳動了大半小時,才鬆口氣。他交代好鄭雍之後就去看胡秀先情況。
早上情況緊急,胡秀先心急暈倒,正在病房輸液。
“你爺爺他,他”見林笙進來,胡秀先立刻從床上坐起,後麵的話不敢問出口。
“爺爺已經沒事了,在休息。”
胡秀先肩膀‘才垮下去,像被抽乾了氣力,“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緩了一會兒,她手才沒那麼涼了,看見窗外驕陽,“七月份了,那孩子也要走了吧。”
林笙神態明顯頓了頓。“這個月底。”
胡秀先緩緩吸了口氣,衰弱的眼神看了林笙半晌,“你啊,怎麼跟你爸一個樣子。他的教訓你還看得不夠嗎。”
林笙移開眼睛,無言以對。
胡秀先深深呼吸了下:“既然放她走,那就試著忘了吧!成全彆人的時候也要學會放過自己。”
“我不會走到那一步,寫意也不是周辛虞。”
胡秀先一言難儘地苦笑著搖搖頭:“人心最是善變。我知道你恨你母親,可其實你母親也不是壞女人。她隻是和很多人一樣,人隨時遷。”
她歎息,二十多年來還是第一次說這麼多關於周辛虞的話題。這三個字,在林家是禁忌。
“她當了明星,接觸的環境和你爸的生活節奏不一樣了,價值觀也變了他們走不到一起是注定的。”
林笙低下眼皮,“我知道了。”
“那孩子出國的事我替你瞞著你爺爺,他現在,還每天等著你帶她來見他呢。”
林笙手指緊了緊,張張口卻不知道說什麼好。過了一會兒才說:“請您,先不要告訴他”
胡秀先正要說話鄭雍就來敲了門,說周醫生找。
醫生休息室,穿軍裝的周健把片子和資料遞給林笙,林笙翻看完,低低呼吸一下:“真沒辦法了?”
周健無奈地搖頭,安慰地拍拍他肩。
林笙合上資料,沉思了一下:“這一年來辛苦您了,周叔叔。”
“應該的。”隨後周健又想起一件事,“對了,老司令是不是有什麼心願未了?”
林笙一怔。
“哦,是這樣。”周健回憶著說,“這兩次急救,我總覺得老司令憋著一口氣放不下他是不是還有什麼放不下的心願?”
醫院的空氣總有股消毒水混合森寒。盛夏也讓人皮膚上涼颼颼的。
林笙站在走廊窗前。
他回憶著周健的話,涼涼笑了下。
心願
背後蹣跚的腳步聲傳來,他回頭。
“您怎麼出來了。”
是胡秀先輸完液,佝僂著背找了來。她慢慢看著窗外風景。“趁這把老骨頭還能動,想陪陪你。”
祖孫倆站在窗前,好一會兒無話。
林振國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可能就是和兒子冷戰這麼多年。到兒子重病不治了才明白,愛,是最經不起等的。錯過了,連補救都是奢望。
“天熱啦,再等幾個月,就該過年了。”老人悠悠、斷續的聲音,和青年人的渾厚有力完全不同,有這輩子都少有的慈祥。
“還有六個月。”
“你爺爺說,過年他想組個大局,要熱鬨熱鬨。”
“嗯。”
“他還說。”胡秀先頓了頓,“說想準備一隻金玉鎖,要親手送給那個小姑娘。以前見麵恐怕給她留了不好的印象,讓她彆害怕他”
林笙低低深吸了口氣,“嗯。”
胡秀先張張口,卻再說不下去。半年,對一個病危的人是多麼奢侈的時光啊。
氣氛沉重地安靜了一會兒。
“想知道,你爸爸臨終前給你留了什麼話嗎?”
林笙些許意外,沒想到林向陽會留話給自己這個並不太喜歡的兒子。“您請說”
胡秀先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他說,他很後悔。”
林笙立刻轉過臉。
胡秀先不管他的反應,低低地繼續說,“他讓你感情上要看開,不要去執著些,根本沒有意義的東西,重蹈他的覆轍這就是他留給你的最後一點希望,讓你一定記住。”
胡秀先說完離開,林笙卻還僵在原地。
——不敢信。
——也無法信,那會是林向陽說的話!
到現在他都還清晰地記得小時候,林向陽寫完教案後,彎腰把他抱在膝上:“笙笙明白‘愛情’嗎?”
當時他還很懵懂,就隻會看著他,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