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在手心裡的圖案自帶能量,讓桑瑜眼淚停止,屏住呼吸。
沒過幾秒,藍欽的睫毛小小抖了一下。
桑瑜抽緊的心跟他一起抖,她試探著直起身體,臉幾乎貼在氧氣麵罩上,凝視他低垂的眼簾。
煙花的彩光還未落儘時,她看到了藍欽的眼睛。
一褐一灰遮蓋在交錯的長睫間,因為身體折磨而蒙上一層迷蒙水霧,他連睜眼都艱難,也不太能對焦,仍在循著熱源和本能,堅持跟她對視。
桑瑜怔怔的,嗓音乾啞,“欽欽,你醒啦。”
藍欽望著她,做不出任何反應。
沒有力氣……全身都不像自己的,想點頭,做不到,想和剛才一樣碰碰她的手,可她隨著動作,手不小心離遠了些,他夠不到了。
……好急。
桑瑜的眼淚又掉下來,怕弄濕他的臉,趕忙躲開一點,嗚咽著用衣袖抹眼睛。
她這一躲,藍欽更急了,打算跟她眨眨眼,讓她安心。
然而眼簾一落一抬,並沒有他計劃的那麼輕鬆,簡單一個動作,中間差不多隔了半分鐘。
桑瑜真的嚇死了,平常信手拈來的專業能力在愛人麵前全成泡影,她根本接受不了藍欽睜開的眼再閉上,鞋也顧不上穿,跌撞著跳下床去喊醫生,波瀾滾滾的哭音滿樓道都是——
“他醒了!又昏睡過去了!”
監控室裡的兩個男醫生覺得這一晚上的畫麵都比較非禮勿視,不好意思多看,隻是隔幾分鐘瞄一眼病人狀況,主要盯著儀器數據。
剛發現有明顯起伏,那邊桑瑜就出聲了。
隨時待命的主刀和相關負責醫生火速趕來,給藍欽做全麵檢查,桑瑜把自己的手臂掐到淤血,終於勉強鎮定,跟著圍在床邊打轉。
幾位醫生交流過後,紛紛點頭,看法達成統一,派個代表跟桑瑜說:“這次放心吧,病人意誌很堅強,危險期熬過去了。”
後麵還交代了很多注意事項,桑瑜昏沉的腦袋裡被喜訊填滿,聽得斷斷續續,等醫生走了,她才手忙腳亂追出去問了一連串。
得到的結論簡單乾脆,如果這一晚平穩,明早就可以轉到普通病房,恢複良好的話,爭取一周出院。
桑瑜跑回床邊,哭花的臉神采奕奕,湊到藍欽身側,看來看去不知道該從哪下嘴,最後選了眉心,貼上去重重親一大口,“給我老公的獎勵!”
藍欽被突如其來的稱呼嚴重刺激,恢複進度突飛猛進。
天一亮就順利回到普通病房,到第三天的晚上,他已經可以適量地吃下流食,血色也隨之趕走蒼白,肉眼可見地逐漸變回手術前健康紅潤的藍小欽。
最大的一道坎,終於是跨了過去。
這麼關鍵的三天裡,宋芷玉卻一直沒有出現。
桑瑜起初以為奶奶是疲勞過度在休息,後來問過陳叔和值班醫生,眾口一詞說宋女士有其他事在忙,可忙到三天不出現,就明顯不對頭了。
“陳叔,跟我說實話,”桑瑜給藍欽喂好了飯,安撫他睡下,出去走廊打電話,“奶奶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陳叔吞吞吐吐半天,手機忽然被奪走,宋芷玉的聲音順著聽筒傳來,不複以往的響亮,“能出什麼事!半小時後我去病房。”
說得氣勢十足,然而來時坐著輪椅。
桑瑜在門口迎著,看到她驚呆,“奶奶,怎麼……”
“我那好孫子知道我愛喝參茶,特意多添料,差點要了我這條老命,現在腿上還沒力,站不起來,”宋芷玉消瘦了一圈,頭發也剪短不少,在輪椅上傲倨冷哼,“想讓我和欽欽死,哪那麼容易。”
又是藍景程。
桑瑜忍下滿腹的話,過去推她進病房,“欽欽醒了,你們聊,我在外麵。”
“不用,”宋芷玉瞥她一眼,“孫媳婦兒又不是外人。”
藍欽靠在病床上,神色是從未有過的冷肅。
十來分鐘了,他除了最開始被輪椅驚到,得到解釋之後就雕塑般低眸,跟宋芷玉誰也不先開口,默默對峙。
桑瑜擔心又不好插言,分彆倒了水,把杯子送到藍欽手邊,反被他握住,一寸寸摩挲她腕上被繩子磨破的傷痕。
宋芷玉先一步敗陣,長歎說:“怪我疏忽了,沒提早重視藍景程的變化,他得知我屬意你,暗中跟股東私相授受,偷聽到我跟桑瑜的談話,又在客廳裡裝了竊聽器,得知你來送設計圖時我們說的內容。”
“他那個腦子,隻能想出這種簡單到幼稚的辦法,偏偏比任何彆的都更能刺中你的軟肋,”她捏捏眉心,“歸根結底是我的錯,拿小魚的事威脅你,不顧你的意願強行逼迫你為藍家付出。”
她苦澀低笑,“付出到最後,我們祖孫兩個險些都死在他手裡!”
桑瑜想到跨年夜的生死一線就後怕,不禁往藍欽身邊縮了縮,被他用力攬住,他按響語音軟件,“小魚受傷了,我撿回一條命,奶奶,夠了麼?”
宋芷玉抓緊扶手。
“我們之間,能扯平了麼?”
宋芷玉合眼,咽了咽說:“夠了,扯平了。”
藍欽點頭,“我可以不報複,但必須把圖紙還給我,那是跟小魚有關的設計,我不允許它為這樣的藍家服務,看奶奶的麵子也不行。”
宋芷玉沉默許久,臉色灰白地做了決定,“……這樣的藍家,確實沒有資格再動你的任何東西,我也累了,快進棺材的人,被親孫子索命,還有什麼可顧念。”
她轉著輪椅朝外走,低聲囁嚅,“我又圖什麼,不值得。”
陳叔等在外麵,推著宋芷玉打算離開時,桑瑜追出來,捧張紙條遞過去。
宋芷玉狀似不耐煩地展開,上麵是藍欽的字跡,“奶奶,注意身體,不能抗拒治療,要長命百歲。”
……藍欽的心到底是什麼做的。
時值此刻,竟然還能關心她。
宋芷玉哼了哼,眼中淚光一閃,跟桑瑜說:“告訴他,藍景程我來處理,不會再打擾你們,圖紙在老宅保險櫃存著,不能假手彆人,等我好點能走了,肯定原封不動還給他。”
“還有,術後十天就可以開始適當做發聲訓練了,”她叮囑,“他八年多沒說話,再開口不是易事,我安排了耳鼻喉的主任教你方法,你學會了,每天定時幫他做練習。”
桑瑜認真答應。
宋芷玉到了電梯口,又想起大事,問桑瑜,“親親你還記得嗎?”
桑瑜一時沒明白此親親非彼欽欽,繞了兩圈才搞懂,就聽宋芷玉說:“我這一倒下,沒人管它了,小家夥矯情挑人,不喜歡的近不了身,你領回去暫時養著吧。”
藍欽剛好轉,就得到這麼兩個晴天霹靂的消息。
據說耳鼻喉的專家是個年輕海歸,英俊儒雅被一群小護士追捧。
小貓親親,曾多次當著他的麵霸占小魚懷抱,明搶他的人。
藍欽覺得奶奶多半是存心的,不逼他了,也不肯讓他安生。
桑瑜鬥誌滿滿,立誓不能讓欽欽白受那麼多苦,發聲訓練必須嚴格提上日程,她轉天一大早,如約到了耳鼻喉科報道。
主任果然年輕,比程遲還帥上幾個度,為人溫潤有禮,把初步的發聲法循序漸進教給桑瑜,她學習有誤的地方,他總是含笑指出,耐心幫著糾正,惹得小護士們眼熱地湊到門口。
桑瑜全身心都沉浸在學習裡,生怕哪裡不準確會影響欽欽,根本沒注意到來來往往的人堆後麵,出現了一道哀怨的高大身影。
這身影雖說穿著病號服,但半分不影響神仙美貌,反而添了病弱禁欲的殺傷力,長身玉立往那一站,小護士們已經分不清到底該看誰好。
“好了,先到這裡,學太多你會記不住,”年輕主任笑得柔和,“以後免不了常見,我就跟其他同事一樣叫你小魚可以嗎?”
桑瑜受益匪淺,隨口應,“可以啊。”
主任把她送到門口,“我的電話就是微信號,小魚,你加我吧,有疑問也方便說,宋老師交代的事,我隨叫隨到。”
快把耳鼻喉科盯出血的藍小欽,分外耳聰目明,把“小魚”,“加微信”,“隨叫隨到”這些關鍵詞聽得一個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