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典禮過去沒幾天,秦昭一封奏折呈給當今聖上,表示自己離鄉許久,頗為惦念,想回鄉探望一番。
這個借口祁瑄是不信的。
且不說秦昭分明是土生土長的京城人,根本沒有回鄉這一說。況且,科舉出榜後,按例朝廷會給新晉貢生批幾個月假期,讓他們回鄉祭祖。
祁瑄當時還特意問過秦昭,要不要回去一趟。
秦昭當時懶得折騰,隻讓官差帶著自己中狀元的消息回了鄉。
怎麼好端端的,忽然就思鄉之情難以抑製,非要回鄉一趟不可了?
當今聖上心態都崩了,親自去了趟秦昭府上,拉著這位新任郡馬聊了一上午,再三讓對方保證絕對不會一去不回,才將信將疑地批了假。
得到聖上批示的第二日,秦昭就帶著夫郎兒子離開了京城。
秦昭這次向小皇帝爭取來假期,當然不是要回鄉探親那麼簡單。距離他發現景黎有孕過去了一個多月,再耽擱下去,就要開始顯懷,很難再藏住了。
他們必須在這之前離開京城。
秦昭隻帶了少量隨從,租了艘船,順水而下,帶著夫郎兒子邊走邊玩。
景黎上次懷上崽子的時候暈船暈得厲害,為避免他這次又暈船,秦昭還特意帶上了景黎最喜歡的透明魚缸。但或許已經是二胎的緣故,景黎這次有孕很少覺得不舒服。
“說不定是個妹妹呢。”景黎這樣想著。
景黎和秦昭對肚子裡的崽是男是女,有幾個都不在意。無論男孩女孩都是他們的心頭肉,都是要寵著的。
反倒是小魚崽有些在意,還為此哭了一場。
事情是這樣的。在乘船離開京城當日,景黎和秦昭終於不用擔心自家小崽子泄密,景黎把小魚崽叫來身前,將他即將有個弟弟或妹妹的消息說了出來。
與他預想中的反應不同,小魚崽聽後隻是興奮地問:“是弟弟嗎?”
換作景黎懵了:“你為什麼覺得是弟弟?”
“因為我昨天做了個夢!”小魚崽開心道,“夢到爹爹給小魚崽生了好多好多弟弟,好可愛的!”
景黎聲音都在抖:“好多好多……是多少?”
“十多條吧!”
景黎:“……”
所謂童言無忌,這話若換成其他任何小孩子說出來,景黎都不會太放在心上。但他家崽是錦鯉,小魚崽當年種地的英姿他可還沒忘記。
這崽子說的話可是會成真的!
景黎如臨大敵,幾乎覺得自己肚子裡已經有十幾顆魚卵了。
這絕對不行。
他抱著小魚崽嚴肅地開了足足半個時辰家庭會議,都沒能說服小魚崽放棄十幾個弟弟的幻想。
最後還是秦昭親自出馬,表示如果真生出十幾個弟弟,就有十幾張嘴來和小魚崽搶吃的,到時候小魚崽的點心就要被分成十幾份,分給弟弟們。
小魚崽想到那個場景,一時間悲從中來,哇哇大哭。
景黎又哄了半個時辰才哄好。
最後,小魚崽哭得直抽噎,睫毛掛著淚珠,眼淚汪汪的拽景黎衣袖:“那就隻要一條弟弟吧。”
委屈死他了。
但不管怎麼說,小魚崽還是順利接受了二胎的事實,而且不再堅持想要十幾個弟弟。
可喜可賀。
一家人從京城到江陵,在水上走了兩個月。
這兩個月以來,他們一路乘船南下,隨性遊玩,看儘了兩岸風光,人文風貌。
磨磨蹭蹭到達江陵府時,已經入了冬,知府大人提前知道了消息,特意帶嶽青梓去碼頭迎接他們。
景黎已經揣上崽子四個多月,腹部微微隆起一點弧度,被厚厚的狐裘一遮,什麼也看不出來。
不過現在已經沒有再隱瞞的必要,景黎大大方方和嶽青梓分享了喜事,還拿到了對方給小崽子包的大紅包。
一家人與知府大人吃了便飯,又探望了顧家,還去了一直幫景黎出書的書肆。
《夢談小記》在秦昭考上狀元的前一年就已經寫完最終卷,依舊是通過常老板出版發行。在話本寫完後,常老板依舊與景黎保持著聯係,時不時給他送來《夢談》再版的消息,以及打算將這書推廣到其他州府的計劃。
景黎現在沒了生活壓力,被秦昭養得十分懈怠,已經不太關心這些事情,全權交給常老板負責。
至
於再寫其他話本子的事,哪怕催稿的書信一遝一遝往京城送,景黎依舊不為所動。
每每提起這事,常老板都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
這次難得趁景黎回鄉,常老板又舊事重提,甚至還想拉上秦昭這位狀元老爺一起催稿。可後者隻是望了眼自家夫郎無辜的眼神,平靜道:“你們昭離先生現在是聖上親自冊封的郡主,我地位在他之下,我哪裡敢催?”
常老板,卒。
探望完江陵府的親朋好友,秦昭與景黎沒在江陵待太久,再次乘船,往縣城的方向去。
秦昭這次帶景黎南下,原本想著找個風景秀麗的地方,待到小小魚出生後再回京。不過,景黎在和阿易通過書信後,對方得知景黎的情況,來信邀請他們去縣城小住。
阿易和陳彥安婚後在縣城置辦了一間小宅子,一同經營藥鋪,生活過得也算有滋有味。
景黎與阿易已經有兩年多沒見,心中不免牽掛,便答應下來。
至於為何走得這麼急,其實是因為他們在路途上玩了太長時間,秦昭天天算著日子擔心景黎即將生產,想要儘快安頓下來。
“不會有事,你太緊張啦。”景黎這一路吃得好玩得好,精神氣色都好得不得了,“小小魚很乖的,肯定能堅持到我們到縣城。”
小崽子還沒出生,不知道男女,沒法取名,隻起了個小小魚當乳名。
景黎摸著肚子,沒心沒肺道:“就算堅持不到也沒事,在船上也能生嘛。”
秦昭連忙去捂他的嘴:“不許胡說。”
景黎天天擔心自家小魚崽亂說的話成真,一點也沒想過自己也是錦鯉,這張金口一開,比小魚崽還準。
“好好,我不亂說。”景黎反過來哄他,“反□□城離縣城不遠,幾天時間就到,不要擔心啦。”
秦昭不置可否。
江水潺潺,景黎望著岸邊緩緩後移的山嶺,忽然道:“雲觀寺是不是快到了。”
秦昭跟著望向窗外,分辨了片刻:“應該還有半日。”
“我們去一趟吧。”景黎道。
秦昭沉默下來。他原本想說讓景黎彆瞎折騰,等生完小崽子再去也不遲,
不過看見景黎那認真的表情,又把話咽了下去。
這一路上,他早習慣自家夫郎各種奇奇怪怪的念頭,除了寵著,還能有什麼辦法?
半日後,渡船到了雲觀寺山腳下。
景黎拒絕了秦昭讓他變回原形、拎著他上山的建議,夫夫倆牽著小魚崽慢慢沿著山路往上走,等到了雲觀寺前,已經是黃昏時分。
秦昭正想去敲門,那扇朱紅的大門卻忽然被人從裡頭拉開。
寺廟住持淨塵法師站在門內,朝秦昭微笑:“秦施主,好久不見了。”
.
秦昭和景黎被安排住進了以前住過的那間院子。
一彆經年,無論是這間古刹還是麵前的淨塵住持,都好像完全沒有變化。唯有幾年前飼養過景黎的那名小和尚,已經長成了一位模樣清俊的少年。
見秦昭又來做客,小和尚還關切地問:“施主這次沒有帶小錦鯉來嗎?”
秦昭與景黎對視一眼,笑著搖搖頭:“他沒有來,但他現在很好,小師父不用擔心。”
小和尚倒是沒有表現出失落,隻雙手合十,應了聲:“如此便好。”
用過晚飯,秦昭跟著寺中僧人去祈福參拜,景黎帶著魚崽在院子裡休息。
和上一次來的時候一樣,靈鯉池中同樣生著一朵並蒂蓮。不過蓮花還沒綻放,素白的花苞微微合攏,小巧可愛。
小魚崽趴在蓮池邊,好奇地探頭往裡看:“為什麼沒有魚呀……”
景黎怕他掉下去,揪住衣領把他拉起來,擺了擺沾上塵土的衣擺:“以前有的,爹爹以前就住這裡哦。”
“哇!”小魚崽睜大眼睛。
景黎道:“不過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而且……”
而且,其實景黎也不確定那究竟是不是他。
和秦昭在一起這麼久,景黎早就不在意當初在雲觀寺出生的那條小錦鯉到底是他,還是原主那條小魚。無論當年是誰,秦昭現在喜歡的都是他,不是彆人。
隻是因為故地重遊,才讓他又想起了這些事情。
他當年到底為什麼會來到這裡,為什麼會成為錦鯉呢?
不遠處的腳步聲將景黎拉出自己的思緒,他抬頭看過
去,淨塵法師雙手合十,朝他行了一禮:“秦施主還在大殿中為施主誦經,貧僧代他送些生活用品過來。”
景黎連忙起身:“多謝尊師。”
淨塵將生活用品放進他們屋裡,還幫他們點上安神香。景黎在一旁候著,一言不發。
容貌年輕的僧人氣質平和,一邊維持著點香的動作,一邊溫和道:“施主心中好像有些疑惑尚未解開?”
景黎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