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企劃的淩一刷刷地翻起來,驚喜道,“還有團綜?!”
“這次我們就記錄大家真實生活為主,其中可能會加入到一些娛樂環節避免內容單一。”程羌詳細向大家解釋了團綜企劃的細節,“形式可能是邊錄邊播,中間也會穿插一些直播,節省時間。”
會議結束前,陳正雲站了起來,“你們都是有實力的孩子,這兩年下來應該也清楚了這個圈子有多殘酷,不用我多說什麼,大家心裡有數。”
“我期待看見作為愛豆發光的你們。”
方覺夏聽見這句話,恍惚間感覺回到了最初,他曾經渴望過的舞台,好像再一次靠近他,儘管是以這種荒誕的方式。
會議結束後的當天,六個人就留在公司為新專輯準備練習。
如今的娛樂圈給了偶像們很多機會,卻沒有給偶像這個職業太多機會。尷尬之處在於這些年輕人之中的大多數本來抱著唱歌跳舞的夢想踏進圈子,最後卻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做了各種各樣的其他工作。頂著偶像之名遭受種種偏見,並且無法真正獲得愛豆該有的舞台。
他們漸漸地遠離音樂舞蹈,一個個疲於奔赴大小片場,在大同小異的錄影棚裡熬上個無數個通宵,忘記自己的初衷,最後得到一句“貪得無厭”或是“沒有金剛鑽彆攬瓷器活”的潦草結語,隱沒在新湧起的美麗浪潮中。
藝人職業分區的混亂令太多鮮活的生命被動成為娛樂圈這個運作不息的大機器齒輪下的殘渣,日複一日,總有新鮮美麗的犧牲品卷進去。
“覺夏今天練舞的強度也太高了。”淩一氣喘籲籲往牆上一靠,擰開泡了胖大海的保溫瓶喝水,“不行我今天開嗓沒開好,咳咳。”他開始搞怪,嘶啞著嗓子伸出自己的手,“火火,我的嗓子,我的嗓子怎麼了?我再也不能得寵了……”
替隊長江淼扶著腿做仰臥起坐的賀子炎騰出一隻手捂著他的嘴,“進冷宮吧淩妃,你體力太差不適合承寵。”
“才沒有,你看連遠哥都跟不上!他倆主舞欸,這樣總有可比性吧。”淩一拿胳膊拐了一下裴聽頌,“是吧小裴。”
“嗯。”兩手揣在衛衣口袋裡的裴聽頌有些敷衍地應了一聲,遠遠看著鏡子前的方覺夏。
他感覺這個人渾身憋著股勁兒。
那種感覺形容不出,明明在世俗的審美裡這個人的外表幾乎可以用脆弱柔軟來囊括。可他卻覺得方覺夏像是一根刺。
一根固執的絕不軟化的刺。
這是已經是第二次了,麵前這個人深陷潛規則的泥沼。如果說第一次勉強可以算作是傳聞,這一次就是裴聽頌真實看到的未果交易。
這些人圖什麼?漂亮?年輕?
說真的他不了解。
裴聽頌沒有戀愛過,並非是他年紀小對於感情一片空白,是他提不起興趣談戀愛。隻要一想到自己的心會被一些粘膩又瑣碎的想法所牽絆,他就覺得浪費。感情這種東西,好的時候可以送人上天堂,壞的時候還不如下地獄。
可他們應該不想和方覺夏戀愛吧。這些中年男人都拖家帶口的,隻是嘗嘗新鮮罷了。
那肉·體欲求就更荒謬了,他很難想象對一個男人的身體產生想法是什麼感覺。儘管他從小在國外長大,身邊什麼樣的朋友都有,也相當支持少數群體。可他不是gay,理解不了這種癮。
一下子觸到兩個盲區。偏偏裴聽頌的思維方式和彆人不同,他無法忍受模糊不清的表象,他必須思考。
他試圖從方覺夏身上找答案。
“我去,方覺夏瘋了。這都連著練了多久了?累死爹了,以後再也不和練習狂魔一起練舞了。”路遠也回來,叉著腰喘氣。江淼笑著完成了最後一個仰臥起坐,“啊,肚子好酸……”
“走,吃飯去,我好餓~”淩一拽著江淼,“隊長,我要吃飯!”
“也到點了。”江淼看一眼手表,遠遠叫了聲覺夏。鏡子前的方覺夏這才停下來,喘著氣說,“我一會兒去。”
“好吧。”大家都清楚他的個性,這家夥是全公司練習強度最大的一個,誰都攔不住。淩一拽了下裴聽頌,“走小裴,今天哥帶你下鄉吃一回公司食堂,刷我的卡!”
誰知裴聽頌竟然一反常態道,“一哥,你們先去吧,我練練。”
幾個人愣在原地。
不是,這個完全日常把愛豆事業當成玩票的家夥轉性了?
江淼會看眼色,笑了笑,“那我們先走了,彆練太久耽誤吃飯。”
等到他們都走到食堂了淩一都還在操心,“他倆不會打起來吧。”
“這一架等了太久太久。”賀子炎一副開天眼的菩薩表情,和他的斷眉格格不入。路遠趁機夾走他盤子裡的牛腩塞嘴裡,“你們還彆說,我好像被網上那些小姑娘給洗腦了,現在看他倆就覺得老配了。”
淩一用筷子夾著一根切得格外粗的土豆絲,像個正在吸煙的大佬,“小方,還有這個小裴啊,一天天的,搞得跟下一秒就能打起來一樣。你說這些小姑娘家家的,看到真相之後還會萌他倆cp嗎?”
“會。”賀子炎淡定地用筷子拍開路遠第二次伸過來的罪惡之手。
“為什麼?”淩一眨眨眼。
“吃飯吧。”江淼的臉上露出看破不說破的笑,“打不起來的。”
練習室隻剩下兩個人,方覺夏停止了練舞,兩年來的習慣已經讓他自然而然在麵對裴聽頌的時候主動避讓,避免惹是生非。他將汗濕的頭發弄到後麵,露出光潔的前額,準備離開。
看到對方眼角天生的一抹紅,裴聽頌忽然間想起他第一次見他的時候。
作為空降練習生的他被程羌領著來見自己未來的隊友,也是這個練習室,也是冬天,一開門的時候幾個男生正練著出道曲的舞。聽見動靜大家都回了頭,隻有一個戴著黑色棒球帽的家夥仍對著鏡子練習,直到程羌開口。
他停下來,無聲喘著氣,轉身,和此時此刻很像。汗珠順著下頜線條淌下來,好像屋簷冰棱上融落的一滴水。
最後一個自我介紹的理所當然也是他。
當時才二十歲的方覺夏摘了帽子,像剛才那樣將濕發撩到後麵,露出完整的麵容。白皙皮相上一處細長的淡紅色胎記,在裴聽頌的腦海裡抽象化。
櫻吹雪。這是他搜尋到最貼切的意象。
“你好,我叫方覺夏。”
[連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覺夏深。]
明明是屬於夏天的名字,偏偏渾身凜冬的冷意。
他點頭,回了個笑,“裴聽頌。”
那時就自來熟的淩一好奇發問,“好特彆的名字!怎麼起的?”
“我除夕生的。生盆火烈轟鳴竹,守歲筵開聽頌椒。我外公取了這首詩裡的兩個字給我起的名字。”
“哇,真的好聽,可你看起來不像冬天生的小孩欸。”
是嗎。
被記憶模糊開的視線一點點回到現實軌跡,裴聽頌凝視著鏡子裡的方覺夏。
綿延的視線落到他挽了一半的衛衣袖口,露出的那一節手臂白而精瘦。手臂上的血管筋脈隱隱動著。汗濕後的寬鬆衣褲不自覺貼上軀體,隨著動作一翕一合。沿著線條向下,踝骨和腳後跟兩側的凹陷被收口的褲腿握住,剮蹭著雪白的皮膚。
不知怎的,裴聽頌想起自己握住他手腕時的觸覺。
“你在看什麼?”方覺夏從鏡子裡察覺到他的眼神,轉身,冷冷望向他。
鬆開下意識握起來的手,裴聽頌懶懶勾起一笑,直視他麵孔。
“看你究竟哪裡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