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也是一起工作了兩年的人,方覺夏早就習慣了裴聽頌的戲謔,他麵上毫無波瀾,撿起地上的外套籠在身上準備離開練習室。
可裴聽頌還沒習慣他的無視,拉住他的胳膊,“哎,你就是這麼對待恩人的?”
方覺夏頓住腳步瞥他,語氣沒溫度,“我也不想,可你調戲我的樣子好像沒把自己當恩人。”他扯開裴聽頌的手,外套落在地上。
“那是什麼?”
方覺夏眼神漠然,“恩客。”
說完他準備離開,可裴聽頌卻沒打算這麼簡單就放過他,這次他沒再拉拽,直接一步邁開,直直擋在方覺夏麵前。他差一點就撞上去。
“你這麼一說,還真是提醒了我。”
裴聽頌低垂著眼睛,嘴角弧度透著一絲邪氣。
“我也不能白白幫你啊。”
方覺夏不動聲色抬眸,直視這個從沒停止給自己使絆子的隊友。
“身為恩客總得從你身上討點什麼?”裴聽頌笑了一下,“不是嗎?”
他原本以為自己對這種戲謔已經失去了反應,但發起人變成裴聽頌,方覺夏的情緒竟開始超出冷靜的範疇。
“我沒時間陪你玩這種無聊的遊戲。”他挪開步子準備走,誰知裴聽頌再次氣定神閒地堵住他。
“放心,我不饞你身子。”裴聽頌上下打量一下,臉上的輕瀆不加掩飾,“不過既然要營業,總有一方要配合另一方吧。你看看你這表情……”他彎下腰,將掉在地上的外套撿起來搭在方覺夏的肩上,“也太假了點。”
方覺夏盯著他,不說話。他一貫都是這樣,那雙眼睛又冷又直接,好像從不畏懼,也不在乎。
這讓裴聽頌想到了冬天。
他喜歡冬天的氣味,冷冷的,混合枯朽草木最後的一點清香。儘管所居住的atherton幾乎不下雪,但他也喜歡冬天。
裴聽頌從小就有一個奇怪的癖好。
冬日花園裡的懸鈴木被園丁裁剪下半枯萎的枝葉,沒了夏時的生機。這是他一年中最快樂的時候,他會蹲在地上悉心挑選出最筆直的樹枝,然後握住兩端,將它們一一折成兩半。
這些殘枝漂亮筆挺,缺乏彈性,長著一副不會屈服的模樣。掰動的瞬間,你能感覺到在這堅硬之下隱隱發力的固執反抗。但沒用,它們最終仍會斷裂,發出清脆的絕響。破碎的斷麵展示著最後的新鮮的生命力,植物清香和腐朽枯枝混合的複雜氣息彌散出來,很迷人。
折斷的那一刻會給他帶來莫大的心理滿足。
就在此刻,這種熟悉的滿足感在靠近。
他好像又找到了一枚心儀的枯枝。
“彆弄得這麼水火不容。我對你真沒那方麵的興趣。不過既然都答應營業了,總得做出點營業的樣子。如果你不知道應該怎麼做……”裴聽頌的笑看起來很純良。
他伸出手,把方覺夏搭在額前的濕發撥開,聲線很低,“乖乖聽我的話就好,覺夏哥哥。”
這還是頭一次,方覺夏聽見眼前這個比自己小三歲的家夥親口叫一句哥哥。
兩年的時間裡他們的生活看似有交集,但其實根本是存在於兩個不同坐標的直線,沒有絲毫重疊。方覺夏的情緒總是很平緩,好像無論遇到任何棘手的人,他都可以淡然處之。因為人總是遵循基本規律行動的動物,都是自然法則的投影。
但裴聽頌是個例外。
他是個易燃易爆的不確定因子。
方覺夏保持著慣性沉默,雙眼仍坦蕩筆直地望著裴聽頌。過了幾秒,他伸手替裴聽頌整理好不小心翻折起來的襯衣領口,像個稱職的哥哥那樣。這張漂亮的嘴最後也沒有吐露任何隻字片語,隻扯了下嘴角,離開了。
之後的幾天他們都在企劃會議和練習室度過,新專的概念打磨到現在還是有些模糊。直到程羌在會議中途開了個玩笑。
“真費勁。實在不行讓江淼彈個古箏,子炎打碟,完了一一嗷一嗓子,覺夏路遠跳舞小裴來段rap得了。”
本來是句玩笑話,大家都笑得正歡。沒成想還真被桌上的兩人聽了進去。
“等一下。”“我有個想法。”
方覺夏和裴聽頌異口同聲,會議室瞬間安靜,大家都被這種破天荒的默契感驚得閉了嘴,氣氛一時陷入尷尬境地。
就在大家都等著他們倆繼續說下去的時候,兩個人又像較勁似的都不開口了。
程羌拿指節敲了敲桌麵,“你倆真逗。行吧,老四先說。”
“憑什麼?”
知道裴聽頌一定會不滿,程羌順勢道,“那你先說。”
“……我說就我說。”裴聽頌清了清嗓子,手裡的筆轉了好幾輪,“新專讓我們自己參與製作。”
與其說是想法,他的語氣和表達方式不如說是宣告結果。
程羌擼了袖子,“喂,你小子……”
“我也讚同他的觀點。”
所有人都齊齊扭轉頭,詫異地看向另一方向的方覺夏。
淩一翹著椅子向後仰,小小聲對路遠說,“你覺不覺得怪怪的……”
“覺得。”路遠認真點頭,眼神在兩人身上轉來轉去,“我現在怎麼看他倆怎麼配,我這是怎麼了?”
淩一翻了個白眼,“你中蠱了。”
方覺夏沒有聽見隊友的議論,開口道,“其實之前兩專的概念也費了很多心思,但效果一般。當然,可能是我們概念消化能力還不夠。所以我想,”他望向老板,態度誠懇,“與其另造一個新的概念讓大家去適應和消化,我們不妨……”
身為數學係畢業生的口癖再一次出現,隊友們都忍不住笑出聲,淩一直接接梗,“我們不妨設一個x,顯然……”
大家一笑,裴聽頌側目去看他,見他細白的脖頸開始發紅。
方覺夏咳了咳,努力將話題拽回來,“我的意思是,乾脆徹底拋去過去的模式,參與創作。像羌哥說的,每個人都有自己擅長的部分,雖然不能保證效果是簡單的積累相加,但融合過程總會碰撞出火花,不是嗎?”
他很少說這麼多話,所以顯得更加認真。
陳正雲有些意外,但還是點頭,“給個確切點的思路。”
“中國古典民族樂和電音。”裴聽頌停下手裡的筆,“這也不新鮮了,但男團裡應該還不算泛濫。淼哥的古箏完全可以做pluck或者lead。就拿trap來說,低音貝斯和古箏清亮的音色應該會創造出很好的上下空間感。再加上抓耳的drum set,我覺得可以做出很棒的舞曲。”
(作話有術語科普)
他的想法很快得到了電音玩家賀子炎的讚同,“之前我就想過這個問題,講真的我手裡還有幾個demo,就是按照這種思路做的,有trap也有future bass,非主打搞一個古箏鋪底的蒸汽波肯定酷。而且古箏指法多變,節奏可以做到非常快,很適合drop前的鋪墊。”說完他看向江淼,“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