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商思睿一臉驚恐地看向不遠處的裴聽頌,“小裴死了?為什麼殺小裴啊。”
方覺夏望過去,隻見裴聽頌笑著調侃,“這節目對新人真的太不友好了。”
節目組的旁白聲再次響起,“死亡玩家失去話語權,請前往處決區域等待離場。”
於是他站起來,按照指示來到了會客廳地板上的紅色圓圈區域,這是死亡玩家離開密室的唯一途徑。
方覺夏凝望著裴聽頌,像是某種默契使然,他也望了過來。
他少有地像是願賭服輸那樣笑了笑,從處決區墜落。
隨著地板再一次合上,第一位玩家離開了這個密室。剩下的人心情各不相同,有人驚訝,有人跟隨著這事實調整著自己的思路。
裴聽頌的死亡來得太突然了,快得讓大家措手不及。
周自珩皺著眉,看了一眼時間,“還有十五分鐘就要進行下一輪killer的投票了。”
方覺夏回頭看了看櫃子上的手帕,“不先解開這個嗎?”
“放在這裡什麼時候解都可以。”說完他看了一眼方覺夏,“你放心,這個大門絕對不止這一個鎖這麼簡單。”
周自珩走到沙發那裡,號召所有人集合起來進行第二輪公投前的討論。
方覺夏最後看了一眼,便也跟著他來到茶幾前。
“我們先來整理一下手中的線索和元素。”周自珩儼然成為了主導者,“上一輪,相信大家的關注點都放在了習清和小裴身上,現在核實那輪的票型也不大現實,畢竟節目組特意采用的無記名掛票方式。之前兩個人都存活了,可killer卻殺了小裴,這一點很奇怪,值得分析。”
商思睿還處在裴聽頌死亡的震驚中,“等等,讓我捋捋,我現在好懵。”
他抱著自己的腦袋悶了好久,突然間開口,“小裴死之前還站起來,說自己想回去翟纓的房間再看看,可走了沒兩步就死了。難不成是翟纓的房間有什麼?”
翟纓接過話,“他說的這個我也聽到了,是真的。當時我也想去我的房間看看,但是沒想到節目組突然公告他死亡了。另外,之前習清哥和裴聽頌對峙的時候,兩個人都說自己是白騎士,那現在小裴死了,會不會是killer殺了他所認為的白騎士?”
商思睿猛地看向夏習清。
“看我乾嘛?”夏習清麵不改色,甚至笑了起來,“你覺得是我殺的他?稍微想想也知道不可能,怎麼會有killer穿上騎士衣服之後還殺掉另外一個跳騎士的人?現在小裴一死所有人都會懷疑我,這種引火上身的招數你覺得我會用嗎?”
周自珩笑了笑,“也不是沒可能。”
方覺夏看向他。
“因為大家都知道你是高玩,不會用這種招數,一旦你用了,反而可以給自己洗脫嫌疑,認為是有人故意陷害你而做出的小把戲。”
夏習清就差在節目前威脅周自珩了,此時節目組的公告卻突然響起。
“各位玩家請注意,現在為大家公布雙麵騎士的選擇。”
聽到這句話,方覺夏不動聲色地擰開了沙發上的水瓶,喝了口水。
“他選擇了黑暗陣營。”
在座的玩家神色各異,方覺夏把瓶蓋擰緊,放在茶幾上,歎了口氣,“黑騎士……”
周自珩率先分析,“其實一開始的時候我說過,習清和小裴對跳的時候,我就覺得真正的騎士在場下。因為我相信無論黑白,騎士都不會輕易掀起自己的底牌。當然,這個定律在習清身上作廢,因為他是自爆玩家。所以大家的視野才會這麼不清晰。”
“現在公開陣營,更加佐證了我的想法,真騎士選了黑牌,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或早或晚總會公開,所以不能輕易跳出來,那麼跳出來的這兩個人是什麼?要麼,是誤以為騎士是白騎士,跳出來給騎士擋刀的普通玩家,要麼,就是killer。”
說完他看向夏習清,“這偏偏驗證了我之前的邏輯。你第一次,利用自爆玩家的身份讓所有人產生你可能是真騎士的念頭,第二次,利用高玩不會出手殺對跳玩家的慣性思維,洗脫嫌疑。至於為什麼殺小裴?要麼是你真的覺得他是白騎士,不過我更傾向於認為,你發現小裴找到了可以指向你身份的證據。”
他這一番話說得擲地有聲,邏輯環環相扣,猛地停下來隻能順著他的節奏思考,幾乎找不出什麼破綻。
在場的人一陣沉默,連夏習清也隻是微笑而已。
方覺夏兩手交握,開口問道,“照這個邏輯,的確可以把他們剛才對跳和小裴死亡的事分析通,可是,killer的身份是和劇情對應起來的,我認為在劇情沒有這麼清晰的情況下,不好這麼快下判斷。”
“終於有一個明白人了。”夏習清冷笑了一下,“盤邏輯是你周自珩的強項,倒鉤也是。我們先放放,捋一下這次的劇情。”
他靠在沙發上,指了指陳列牆上的畫,“看到最中間那幅畫了嗎?一個男人死在浴缸的那個。這幅畫是《馬列之死》,畫的是法國大革命時期殘暴領袖馬拉在浴缸裡被刺殺的事。”說著他笑起來,“不過這幅畫是有問題的。”
“原作的構圖中,馬拉和浴缸都在畫麵左側,但這幅畫卻顛倒過來了,是反的。當我看到這幅畫的時候,就知道這是節目組設置的線索。於是我將畫取下來,在畫布和畫框之間找到了這個。”他拿出一張紙,方覺夏一眼就認出,這和之前女高中生的遺書是同樣的格紋紙。
不出方覺夏所料,夏習清的確打開了那幅畫,所以才會有縫隙。
商思睿湊過去,“這上麵寫了什麼?”
夏習清:“這是早早寫的一篇日記。”
他念出聲,“救救我,我不想被控製。我覺得崩潰、分裂,我好痛苦。為什麼治療沒有任何的進展,反而令我陷入泥沼中無法自拔,我有預感我快死掉了。醫生說這一切都是我的幻想,他說我的鄰居是一個老太太,根本沒有大學生,他說那個樂隊也不存在,為什麼他要欺騙我,不,這些都是假的。
“隔壁的小西哥哥說他會幫我。他會給我補習功課,會和我聊天,讓我覺得世界還是有希望的。我現在的痛苦是短暫的,我需要放鬆心情,我已經買好了票去看together的演出,我很想念Zoe。言老師,對了,言老師會幫我。田醫生說我會好起來的,我會的。今天的天氣很晴朗,不是嗎?”
他念完了這張紙上的日記,將紙片放在桌子上,“你們現在還不清楚嗎?這一整個診所都充滿了暗示,梵高的畫,你們都知道梵高最後身患精神分裂吧,還有周自珩書包裡的多重宇宙,方格,指向早早的所有線索,這些暗示著無論是Zoe、言老師還是鄰家大哥哥,其實都是早早受到侵害之後分裂出來自我保護的副人格。她是受迫害的孩子,甚至一度自殺未遂。”夏習清看向他們,“你們真的覺得她會是節目組安排的killer嗎?”
商思睿的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那偵探呢?偵探也是她的副人格嗎?”
“我不確定。”夏習清說,“我傾向於覺得偵探是真實的,但早早不可能是她要通緝的罪犯。”
“我認可人格分裂的劇情,看到多重宇宙的時候我就隱約有感覺,可是,”翟纓搖頭,“照這個邏輯,你們都是早早,我和醫生是獨立的人,早早不是罪犯,那麼就隻能是醫生了?可醫生已經死了,何況他這樣一個名醫怎麼可能是逃犯?那封信裡也是說,最後一次見這個逃犯是在診所。醫生是逃犯怎麼都說不通。這樣一來豈不是沒有一個人是逃犯了?”
方覺夏默默聽完這番話,心中不免有些佩服,之前自己找到的夏習清的邏輯破綻,就這麼被她精準點出。
“不,還有一種可能。”夏習清繼續道,“主人格是早早,不意味著早早是逃犯,很有可能是副人格主導他身體的時候犯下的罪,那麼逃犯就很有可能是副人格。”
“如果是這樣,騎士是既可以保護早早,也可以迫害早早的人……”方覺夏笑起來,“那不是我和自珩的嫌疑最大,畢竟Zoe這種偶像,可能和他是有距離的吧。”
商思睿很快就提出疑問,“偵探不能是黑偵探嗎?這種亦正亦邪的角色,偵探也有可能啊。”
方覺夏在心裡暗暗佩服編劇,可以在這麼多的角色裡埋下兩麵性。
翟纓提出了一個點,“我以前很喜歡看歐洲史,一開始的時候還不知道這幅畫畫的是馬拉,習清哥點明之後我想到一點。馬拉在革命前曾經是一個醫生,刺殺他的是一個複仇的少女。所以這是不是也意味著什麼?”
夏習清似乎是早就想到了這一點,很快反擊,“這幅畫是顛倒的,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說,被殺的才是女孩兒呢?”
方覺夏看著他們的眼睛,手指輕輕地在沙發上刮著,隨口說道,“這個畫背後是什麼故事可能聯係沒有那麼大,重要的應該是後麵那封信。我個人是這麼認為的。”
一直沉默聽發言的周自珩拿起那張紙,看了看,然後開口,“剛剛的所有推理,都是建立在習清的一個假設上——假設早早真的是受害者。”
他靠在沙發上,繼續分析,“多重人格或者精神分裂,這個劇情我也接受,因為實在有太多說不通的地方,我、早早、Zoe,還有言老師,我們相互認識,而且偏偏都是田醫生的病人,這種幾率太小了。最有可能的解釋的確就是,我們其實是一個人,就是那唯一一個病人。”
“不過這個假設存在一個問題,”周自珩看向夏習清,“為什麼求助的早早就一定可以擺脫killer的嫌疑?這種看似最弱小但實際上最後是大boss的故事,我們聽得太多了。你們知道在我聽完那個日記之後是什麼感想嗎?”
說著,他看向大家,指了指那張日記,“你們看,早早明明已經被醫生告知她是精神分裂,可她依舊要去找Zoe,要去找小西和言老師,為什麼?她想要自救,難道不應該接受自己分類的事實去積極治療嗎?為什麼要去找其他人格?她的目的是什麼?”
“你們看日記的第二句話,她覺得分裂,想要獲救。這說明她已經不滿足於和其他人格分享同一具身體,隻有除掉其他的人格,她才能真正地覺得自己獲救了。”
周自珩挑了挑眉,“受害者或許不止一個,但killer隻有一個。”
他在暗示,女孩早早找到了其他的人格,將他們全部除掉了。
兩個人針鋒相對,對立起來。可方覺夏卻凝視著那張正對著夏習清放著的日記,他坐在側麵的沙發上,隻能側著看。方覺夏偏著頭,仔仔細細,一句一句在心中默念。他回了頭,重新審視那副被顛倒的《馬拉之死》。
顛倒……
商思睿混亂了,“我覺得你們說的都有道理,明明是兩套邏輯,可我現在感覺都行得通。”
翟纓忽然間想到了之前她拿給方覺夏的草稿紙,“對了覺夏哥,剛剛那個紙上的二重積分題你解出來了嗎?”
“哦對。”方覺夏也想起來,於是將那張草稿紙和自己重新演算的那張紙一並拿出來,“我計算過了,是對的。”
拿出來的時候,他忽然間意識到什麼,看向那張草稿紙上的一串串數字。
心臟猛烈地敲打著胸膛。
夏習清瞟了一眼,大致對了對過程。紙上還有些集合,類似{1,,2,3,4,2,5,2,2,2,2}{3,2,1,1,1,1,0,1,1}……有很多。但他的注意力沒有放在上麵,“我之前覺得killer是小裴,不過現在想想,從頭到尾明裡暗裡把我打入黑暗陣營的人並不是他,而是周自珩。那在我看清我底牌的時候,我自然會懷疑你。”
周自珩笑了笑,“我的邏輯從頭到尾都是一致的、通順的,沒有任何問題。何況你否認自己是killer的理由並不充分。”
兩人對杠起來,方覺夏思考片刻,還是開口,“我現在還是傾向於覺得習清哥不會是killer。如果他是killer,殺死小裴換取信任,這個是很有風險的。而且我也一直很好奇,為什麼在局勢完全不明朗的時候,自珩就把苗頭指向了習清哥,這不像是一個普通玩家的打法,因為普通玩家會很害怕自己因為視角不明,誤會了某個人的身份,或者引來killer的注意。”
“所以你現在是站邊習清?”周自珩笑了笑,“你場上一直不怎麼發言,但是發言幾乎都是中立,或者暗保他。我是不是可以合理地懷疑,你們之間有什麼關係?”
夏習清突然笑了,對著周自珩揚了揚眉,語調輕浮,“就是有關係,你想怎麼樣?”
方覺夏感覺自己又被迫卷進了修羅場,有些尷尬。
“我接受一切懷疑。”說完,方覺夏直視周自珩,“我隻是覺得你的針鋒相對來得太突然,並不是肯定你就是killer。還有一點,我不確定killer如何殺人,是不是要用到手機。我隻是疑惑,小裴死的時候,你剛好是拿出手機的。”
周自珩為自己辯駁,“我剛解鎖了屏幕,那麼短的時間,我不可能做到打出裴聽頌三個字,再點擊發送。”
翟纓卻在這時候問道,“如果你提前已經將殺人欄打開,輸入了裴聽頌的名字呢?這樣的話,看到你拿手機反而成了不在場證明。”
時間流逝,節目組的旁白再次出現。
“各位玩家,三十秒後將開始最後一輪的玩家投票,處決的玩家將出局。倒計時開始。”
“你們會後悔的,把我投出去的話。”周自珩道。
夏習清聳聳肩,手指挑了一下他的下巴,從沙發上起身。
僅剩的五個人四散開來,方覺夏走了幾步來到就診室兩扇大門前。其他人也各自來到其他大門或者牆壁,各自背對,拿出手機。
方覺夏深吸一口氣,飛快地輸入了一個名字,然後仍舊裝出握著手機的動作,另一隻手伸到前襟。
此時此刻,他仍舊能夠感覺到裴聽頌拍打他胸口留下的餘震,還有他的聽覺感應到的,從前襟口袋裡傳出的窸窣聲響。
他將紙片拿出來,一如他在拍攝雜誌時拿出那首裴聽頌贈他的詩。
紙片上的正麵寫著一個英文單詞。
[Ukulele]
尤克裡裡。
他將紙片反過來,看到了上麵的一行字,字跡疏狂張揚。
不知道為什麼,光是看到這行字,他的心臟就猛烈地跳起來。
“投票時間結束。即將公布結果。”
方覺夏麵色平靜的轉過身,將紙片和手機一同塞進口袋裡,等待著宣判時刻的到來。
“本次投票,處決的玩家是……”
“周自珩。請自行前往處決區。”
大家不約而同地看向周自珩,隻見他擰著眉,搖了搖頭,一言不發走到了那個鮮明的紅色圓圈上。
看著他掉下去,方覺夏望著最後的那個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