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房中,楚卓躺下的倒是早,但並沒睡著。
轉眼夜幕初降,旭晟來了。他沒睡也便起了。
少年一襲白衣,月光淡淡,柔柔的,如流水一般。他長身玉立,墨發垂下,修剪著身前的兩珠甘藍玉竹,但聽旭晟道:“世子,有消息了。”
那日放了秦荊之後,楚卓畫了一張卿卿的畫像交於旭晟,叫他找人去東域打探這畫中人是誰。旭晟派出了得力可靠的部下,去了那東域,但人沒用到東域,畫中人便被人給認了出來。
旭晟頗是激動,“世子猜猜,簡直不可思議,那卿卿姑娘竟然是像……”
“好了。”
旭晟剛要說出最關鍵的,卻突然被世子攔下,一時間頓時一臉蒙。
“世子?”
楚卓有一搭無一搭,“愛像誰像誰。”
“唔……”
旭晟登時更蒙了,但還沒反應過來,這時聽世子問道:“就此事?”
旭晟點頭應聲。
“那回去睡吧。”
他說著,丟下剪刀,人便轉身回了臥房。
旭晟雖蒙,但趕緊領命,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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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卓不用彆人告訴他那穆卿卿像誰,他已經知道了。
非但知道了,還猜到了彆的,因為他早在認識穆卿卿的第一天裡便派人打探了她的全部底細,更是知道她並非穆雲娘所出,不過是那穆雲娘的養女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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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沅芷睜圓眼睛,仔仔細細地聽著丫鬟探來的消息,臉上逐漸浮現出滿意的笑來。
“所以說,顧刺史不過就是來問她幾句話,看看是不是傳言中的,他故友的遺孤?”
丫鬟笑道:“對,僅此而已。”
“而問過後便沒了下文,也就是說她根本不是?”
“是呢,小姐。”
魏沅芷嘴角一動,滿臉輕視,“嗬……我就說麼,她還能和顧刺史攀上什麼親戚不成,做夢吧!她哪有那福氣,不過是賤命一條,如螻蟻一般。”
“是啊,小姐。”
魏沅芷瞟她一眼,“去,打探一下,明日世子出門了,過來告訴我。”
丫鬟會意,滿臉興奮,笑的諂媚。
“是,奴知道了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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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卓第二日上午還是去了軍營辦事,臨行前看見了出來相送的卿卿,但也隻是斜睨了她一眼,什麼都沒說。
卿卿暗道:前天晚上他還那般對她,昨早更是粘膩,沒夠地親她,好像粘在她身上走不了似的,這轉了一天又這般態度,甚至比前些日子更差,倒仿佛像是回到了她裝病之前那樣了,果然是個陰晴不定的混蛋,不過好在,她就要離開他了。
一想起離開他,卿卿攥起了小手,心中極是興奮,眼下就看娘親的了!按理說,倆人應該已經見過麵了吧。
哇!娘買的那批藥草也馬上就要漲價了,到時候她脫離了楚卓,又能有錢,還有顧刺史的庇護,從此衣食無憂,簡直太美了!
卿卿咬住嘴唇,忍不住笑,心情大悅,這時摸著小兔,又想起了那紅玉,於是再次去同丫鬟去找了一圈,可惜依舊無果。
卿卿暗自歎息,現下一切,美中不足,就差這塊紅玉了。
念及此,她便想起了那魏沅芷,心中暗道:那小姐真是太討厭了!
說曹操,曹操到!卿卿仿佛剛想完,便見月洞門外走來四五個人,為首那人一身豔麗襦裙,滿頭步搖,打扮的花枝招展,正是那魏沅芷。
卿卿登時心中厭惡不已。那小姐嘴角帶笑,一步三搖地走進院中,朝著卿卿而來,陰陽怪氣地道:“閒來無事,過來看看你。”
來者不善,卿卿豈有不知之理。
小姑娘不睬,轉身就要回房,但剛動兩步就聽見身後急促的腳步聲,卻是那魏沅芷手下那四個丫鬟快步過來,將她圍了起來。
“走開!”
卿卿走哪,那幾個丫鬟便截在哪。
魏沅芷嘴角一動,慢悠悠地隨後過來,“喲,急著走什麼?聊一聊啊,是沒什麼好事兒和本小姐炫耀麼?哦,不,有個好事,聽說昨日顧刺史見你了,你差點成了顧刺史摯友的遺孤,攀上高枝兒是麼?攀上了那可是厲害了,嗬……可惜啊,沒福的就是沒福的,賤命的也就是賤命的,想得美,還摯友遺孤……我看你呀,就應該是個窮的揭不開鍋的,被迫流落風塵的小可憐兒,哎呦,真可憐啊,咯咯咯……”
她說著掩嘴笑了起來。身旁的四個丫鬟也都附和著笑。
卿卿攥起小手,眼圈一紅。
魏沅芷笑過,白她一眼,仰頭不屑道:“人啊,還是要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半斤八兩,給自己留條後路,自己打自己的臉,可不是不要臉了。和顧刺史攀上親戚,那可不是你這種小賤婢能想的,昨天是不是突然間樂死了,以為自己要飛了?現下失望了吧,真可憐啊!我告訴你呀,以後,更可憐!”
她說著又笑。她笑,身旁的丫鬟便陪著她笑,時而還附和兩句,卻是說夠了,一臉得意,大搖大擺地帶人走了。
卿卿抬手使勁兒擦了下小臉兒,討厭眼下這人,登時更想快點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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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天清晨
雲娘接到顧祁淵相邀的信,瞬時眼淚兒都來了。
她和女兒成功了,女兒能認了生父,她是真的為孩子高興。看過信之後,她便回到房中,把昔年那包著卿卿的繈褓拿了出來,看著其上的修竹,那濃濃的南疆湘國繡風,撫摸著它,一遍又一遍。
繈褓中有一個小錦袋,那錦袋中裝著一片樹葉狀的白玉,一看就價值連城,但她昔年就是再走投無路,也沒當了它。
因為雲娘心中知道,這是女兒的母親留給她的唯一一樣東西。她到死也會替孩子保存完整。此時拿出再看一遍,婦人哭著笑著,擦了擦眼淚,將那繈褓疊好放回原處,帶上了那錦帶中的白玉,等待用時。
當天上午卯時,她便出了門,前去赴約。
寶兒送著母親,笨拙地叮囑了幾句。雲娘摸了摸兒子的頭,“彆擔心。”
而後,婦人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