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無救謹慎地問:“什麼時候?”
今早,還是昨晚?
如果是今早清醒,小白一醒來就麵對他們的事後清晨,開場就很刺激。
如果是昨晚……
那就更刺激了。
謝必安拒絕回答。他還要臉。
範無救識趣地轉移話題,但他的情商注定了新話題也會一樣尷尬:“那這段時間發生的事……你還記得嗎?”
謝必安恨不得給範無救施一個禁言術,哪壺不開提哪壺。
謝必安愈發不自然:“……這是個誤會。”
至少他和範無救雙方都以為自己拿了苦情劇本這種事,就是個天大的誤會。
還有昨天,他竟因為吃醋,當著那麼多妖精的麵帶走範無救,還霸道地宣示主權。
若隻在範無救一個人跟前丟臉也就罷了,這種社會性死亡,他有些遭不住。
“誤會?”範無救悶聲笑,“小白,你的勾魂索,把我的魂都勾走了。”
謝必安捂住紅透的耳朵:“都說不要提了!”
範無救眼中溢出一絲笑意。這種羞憤到捂臉呐喊、情緒失控的模樣,以前冷淡內斂的老白是絕不可能做出來的。中箭期間,範無救才知道,小白本性中還有那麼多可愛之處。
當然,老白在他眼中本就很可愛,隻是更多真實的樣子更可愛。即便現在金箭失效,小白也沒有恢複成以往不苟言笑的樣子。
小白不再壓抑了,這樣很好。範無救很樂於見到謝必安在他麵前鬨鬨小脾氣,總好過千年來的沒脾氣。
“小白。”範無救突然正色,“昨晚我說的話都還算數。你若是不願記起,我便得再給你複述一遍。”
謝必安依然覺得很難以麵對:“太長了,我記不住,你還是彆說了。”完全忘記他過目不忘的本領。
範無救一哂:“那隻需記住我愛你。”
謝必安微怔,捂在耳朵上的手放下來,改為捂住心口。
他覺得這兒跳得有些快。
所謂冷靜都是假的。他喜歡的人也喜歡他,這是一件多麼不可思議的事情。何況這樣的情感,他們都足足隱藏了一千年。
這種放在戲文裡都覺得過於戲劇化的事,竟然真真切切地發生在他們身上。要不是這次有金箭推波助瀾,還不知道要藏到什麼時候。
“小白,昨夜我離開後,去了煙落酒店找老崔談心。”範無救一頓,“他說,你曾找他喝過酒。”
謝必安一時想不起他什麼時候找崔玨喝過酒:“何時?”
範無救:“八百年前。”
謝必安思索許久,才稍微有些印象:“八百年前的事,難為他還記得。”
他道:“既然他都跟你說了,我那些話,你也都知道了。”
什麼人生八苦,什麼由愛生怖,那些酒後真言,到底還是傳進了範無救的耳朵。
雖說遲了八百年。
範無救輕歎:“我確實知道。”
謝必安“哦”了聲:“我說呢,你昨晚怎麼回來了,原來是解了這心結。我也不知該誇你是名君子,還是恨你是塊木頭。”
語畢,他又輕輕搖頭:“我也不配說你木頭,咱們半斤八兩,我也是根木頭。”
他苦苦壓抑暗戀一千年,誰知對方也一樣。真是心酸悲慘又好笑。
像命運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耍得他們團團轉,最後又給出一個驚喜的結局。
“我忘了是什麼時候喜歡你的。”範無救索性把話挑明,“總歸是在生前,久遠得我已經記不清。也許是聽你在林子裡彈琴,也許是和你一起念書,不知道在哪一個瞬間開始喜歡上,反正等我意識到的時候,愛你已經成了本能。”
謝必安無意識地絞著自己的頭發:“嗯,我也是。”
“發現我喜歡你後,我卻不敢和你說,怕耽誤你考狀元。那時世間容不下斷袖,上不得台麵,我不想拖累你。”
謝必安輕輕道:“我也是。”
“後來我們成了無常,那時已經是鐵打的兄弟,過命的交情,更怕你接受不了,到時候連兄弟都沒得做,就更不敢說。拖著拖著,就打算永遠埋在心底。”
謝必安:“……我也是。”
兩人相顧無言,都覺得荒謬。
“隻能說命運弄人。”半晌,範無救歎氣,“我以為我們這輩子就這樣有緣無分了。我早年不死心,去看過三生石,看過姻緣簿,該看的都看了,無論哪個我們的名字都沒連上。月老的紅線也沒把我們倆綁上,我以為就是我的一場單相思,誰知道有了丘比特的神來一箭。”
“即使是意外,我也感謝有這一場意外。”範無救認真道,“讓我知道小白原來與我抱著同樣的心意,可笑從前竟無所覺,生生蹉跎千年。”
謝必安低頭,良久,悶悶道:“不是意外。”
範無救一怔。
“當初愛情金箭射向我時,被我半空抓住,我是故意鬆手。我握住那支箭,本可以折斷,或是迅速掠至無人之地將箭扔掉,也能不造成任何影響。但我在賭。”謝必安低低道,“我想借此將心事宣之於口,倘若你屬實無意,我就當是烏龍一場,事後以金箭為由將所行之事搪塞過去。倘若兩情相悅,那再好不過,儘管那時,我覺得並無此希望,卻仍想著,萬一呢?”
謝必安緩緩抬頭:“萬幸我賭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