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悅想把一整壺青梅酒灌進李翊的肚子裡。
可她沒有。
垂眸片刻,她安安靜靜的笑了笑。
表麵上, 戚悅是個皇後, 可實際上, 她又算個什麼東西呢?生死大權,還不是李翊一手掌控。如今,李翊看得上她,喝了她的酒, 哪天等李翊看不上了, 這又是一項罪名。
戚太後曾無數次給戚悅講彌子瑕和衛靈公分桃的故事。彌子瑕吃到了一顆甜桃,分給了衛靈公一半,衛靈公極為高興。等到彌子瑕色衰,衛靈公想起往事, 憤怒訓斥彌子瑕,認為彌子瑕把吃過的桃分給他, 是在藐視他。
眼前發生的一切,和戚太後講述的這個故事多麼相似。
戚悅明白,她越是做作, 李翊當下也許會很喜歡,可膩了之後, 則會感到厭惡。
戚悅有些疲乏,很多事情拿捏不了尺度, 隻得暫時用最穩妥的方式來。
她並不像顏貴妃那般了解李翊。
戚悅的麵前共有三個酒壺, 她倒在杯中一一品嘗, 這三個酒壺中的酒, 都是青梅酒。
不用猜也知道,距離戚悅最近的這些點心和菜肴,大多也是李翊最不喜歡的。
她夾了一塊梅花餅,果不其然,李翊厭惡甜食,梅花餅中放了太多的蜂蜜。就連喜歡甜食的戚悅,也感到太甜膩,有種吐掉的衝動。
這個時候,隻要戚悅給李翊夾菜,李翊稍微表示出不滿,就如了顏貴妃的意。
可戚悅又豈會讓賤人如意?
戚悅淡淡的道:“尋雪,給本宮拿一張濕帕子,本宮想擦一下手。”
尋雪趕緊從一旁伺候的宮女托著的盤中取了帕子給戚悅。
戚悅十指纖纖,冰雪般晶瑩,陽光下似乎有些透明,一時間,李翊被戚悅的手指吸引了。
他盯著戚悅微粉的中指指腹,上麵沾了一點琥珀色的蜂蜜,在戚悅擦拭之前,李翊有種咬一口的衝動。
一時間,李翊的眸色幽深,喉嚨發乾,聲音也沙啞了幾分:“皇後,你怎麼這麼不小心?”
他不容置疑的奪過了戚悅手中的帕子,將戚悅的右手握在手心,細細給她擦拭那一點蜂蜜。
李翊的動作太突然,不僅諸位妃嬪吃了一驚,就連戚悅,也沒有想到在大庭廣眾之下,李翊會對她這麼親昵。
有那麼一瞬間,戚悅的頭腦一片空白,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等擦乾淨後,戚悅不動聲色的把自己的手抽回來。
她微微笑道:“梅花餅的裡麵全是蜂蜜,都滴了出來,臣妾太不小心,居然沾在了手上。”
李翊這才注意到雪白瓷盤上的梅花餅,梅花餅中的餡料拌著蜂蜜,不過咬開了一角,放置在盤中,就有粘稠的蜂蜜流淌了出來。
李翊也注意到了戚悅麵前擺的幾道菜和甜品,烤羊肉隨著薄餅,杏仁豆腐,羅漢大蝦,鮮蘑菜心,蜜餞櫻桃,蜜餞銀杏,薏仁米粥。
李翊雖然不知道戚悅平日裡愛不愛吃這些,可他是不愛吃的。有些人就是這樣,總會覺得自己喜歡的東西,彆人也喜歡,自己不喜歡的東西,彆人也不喜歡。
李翊對戚悅詳細的喜好了解得不夠清楚。
但李翊不喜歡這些,理所當然的,他認為戚悅也不喜歡。
他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顏貴妃,禦廚是誰?”
顏貴妃眼皮一跳,站了起來:“宴席上的菜品是常爭置辦的,您不喜歡?”
李翊一一掃過戚悅麵前的菜品:“既然是為皇後慶祝,為何不先去正陽宮打探皇後的喜好?這些菜品,粗陋不堪,怎麼讓皇後下箸?”
禦膳房的禦廚常爭是顏貴妃的人,這一桌子的菜,都是顏貴妃身邊的宮人安排的。
她特意讓人在皇後的麵前放置李翊不喜歡的菜肴。李翊被伺候慣了,通常情況下,都是太監或者妃嬪為他夾菜,都是揣測著李翊的喜好,按照李翊的口味來。
如今皇後既然在這裡,就該皇後為李翊布菜,皇後若是夾了李翊不喜歡的菜肴,定然是平時不上心,不關注李翊的喜好,是為失責。
顏貴妃沒有想到,她的宮裡人居然如此蠢笨,居然在皇後的麵前,全都擺了李翊不喜歡的菜品。
她咬牙暗暗罵了宮人,這才笑道:“是這些奴才們疏忽了。”
李翊冷笑道:“禦廚辦事不力,直接斬了。”
“啪嗒”一聲,有宮妃的筷子落在了盤中,顯然,大家都被李翊的這句話給驚到了。
這一桌菜,色香味俱全,雖然不知嘗起來如何,可總體來說,是過關的。
哪怕皇帝和皇後不喜歡,頂多把禦廚革職。
直接把人給斬了,這也太……太過於血腥。
顏貴妃不想失去禦膳房的這個得力助手,她忍不住求情道:“陛下,不過是臣妾一時疏忽,忘了詢問皇後娘娘的喜好。您直接把常爭給殺了,定會讓宮中人心惶惶……”
李翊的臉色又沉了幾分,他讓方魯把戚悅麵前的一盤梅花餅放在了顏貴妃的麵前:“你把這一盤點心全部用儘,朕就饒了常爭。”
顏貴妃頓時覺得臉上無光。
可她的確不想失去禦膳房中的人,無奈之下,她拿了一隻梅花餅,不過咬了一口,便被甜膩的味道充溢了口腔,想要喝口清茶緩解。
她忍著吃了一隻,盤中還有七八隻,等拿到第二塊梅花餅,還未下口,顏貴妃就覺得一股甜膩之氣從胃裡上來,忍不住轉身嘔吐。
一旁宮女趕緊上前伺候。
德妃的眼睛轉了轉,她讓宮女從顏貴妃的盤中拿了一塊,嘗了一口就放下了,用帕子擦了擦唇後,德妃道:“陛下,您說的對,這個禦廚,的確該殺。這麼簡單製作的一塊點心,居然做的這麼甜膩,要麼是故意的,要麼就是不把我們皇後娘娘放在心上。”
顏貴妃嘔吐過後,用清茶漱口,臉色蒼白。她已經知道,這個時候,她無力回天了。隻有順從李翊,她才能得到好結果。否則,她也可能會被常爭連累。
顏貴妃道:“陛下,臣妾不知常爭的手藝這麼差,常爭肯定是懈怠了。臣妾方才是念在他以前手藝不錯,人也聽話的份上才求情。如今看來,他的確該殺。”
戚悅用帕子又擦了擦手,擦手之後,她又優雅的擦拭了一下唇瓣。
一雙勾魂奪魄的眸子,緩緩掃了顏貴妃的臉。
“陛下,臣妾不想見血。”戚悅淡淡的道。
李翊忍不住輕笑:“斬他的時候,你又看不見,放心,嚇不到你。”
“臣妾膽小,會做噩夢。”戚悅捏著自己的手指,聲音放軟了幾分,“放了那位禦廚,好不好?”
她在說“好不好”的時候,語氣極為清甜柔軟,衝淡了平日裡的清冷,一雙清澈的眸,也直直的盯著他。
試問,哪個男人能抵禦得了這種誘惑?
李翊的聲音壓低了幾分:“好。”